很多年以后,林景奂已经记不清那一日了。
当她偶然地想起,只依稀记得有一双眼满怀歉疚地凝视着她,似乎还夹着些许哀求。
而此刻,这双眼不仅哀求,更是苦痛地望着平静的水面,从未有过这样的一刻,他会觉得禹江如此宽阔,如海般宽阔得让找寻艰难不易。
季云川愤恨地转身,向浑身湿透的John快步而去,紧抓他的领口,怒叱道:“你是怎么开车的?”
John哆嗦不已,不知是冷还是怕,一个劲儿地摇头,却说不出话。
警方前来强制地将两人分开,听到有人说:“小孩的妈妈来了。”
季云川循声看去,只见林景奂疯了一般扑过来,抓着警察,又抓着John,最后抓住他,眼中净是期盼与惊恐地连连追问:“小宇呢?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季云川紧抿着唇,无言以对,只能满怀抱歉地任由她紧抓着手腕。
警察见状亦不能如何,一女警上前来,扶住林景奂,安慰道:“我们先耐心等待,打捞作业已经开始了。”
这话却像是触碰到林景奂的某个开关,她忽又风一样地跑开,攀上大桥的护栏,不管不顾要往下跳。
季云川第一个冲上前将她拦腰抱住,拽了回来。
“你要冷静,林景奂,冷静!”
林景奂却像是听不到,奋力扭动着身体,一再试图向护栏靠去。
她好像在嘶吼,却又不过是从喉咙中短暂地爆发出一声不甘呼喊。
不知折腾了多久,直到最后一丝力气消耗殆尽,她终于缓缓靠近季云川不肯松手的怀抱。
大桥已被封锁,往来无车,仅有从江面吹来的风呼呼刮过脸颊。
世界如此安静,安静得仿佛只剩他们两人。
曾几何时,林景奂最渴望的就是季云川的怀抱,那紧紧的将她拥在胸口,静静地聆听他心跳的怀抱。
不想竟是以这样的方式实现了心愿。
多么可笑。
又多么可悲。
经过两小时的作业,车子被打捞出水面。
林景奂看着一寸寸被吊高的车子,离自己越来越近,好像一头庞大的水怪一点点像自己逼近,它的速度很快又很慢。
在它落地的瞬间,就好像她的心随着“嘭”的那一声,炸裂成了碎片。
林景奂木然地向之靠近,季云川试图阻拦,手臂伸出又收了回来,换成紧跟在她身旁,一同向车子走去。
终于,车门被打开。
越过冰冷的车体,她终于见到了她的孩子,小宇。
他湿漉漉的身体放松地躺着,浓密的睫毛合在一起,稚嫩的小嘴微微张着,就像每次睡熟时那样,露出半截整洁的牙齿。
他是睡着了。
对,他就是睡着了。
林景奂跪在地上,手轻柔地抚过孩子的额头,眼神贪恋在他的脸上,轻声说:“小宇,别怕,妈妈来接你回家了,你困了就好好睡,妈妈会带你回家的。”
说完,她把手伸到孩子后颈下,用力将他揽进怀里,却没有再动。
季云川半跪在她身旁,担心她无力承受孩子的重量,试图将孩子接过,然手才刚伸出,林景奂已大动作地避开。
“景奂?”季云川唤道。
林景奂置若罔闻,下一刻眼神坚定地抱起孩子,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然而还未走到警戒线前,她已轰然倒地,即使昏迷,也不曾松开紧抱熟睡孩子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