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惋一直在等一个人。
泓楼外头的胡同角,她蹲在那里等了十天了。掏出最后一块饼子狠狠咬了一口,谢惋忿忿的想:要是这里再见不到,她就去洛锦西路的大帅府门口等!
忻东郡的泓楼是晋北三省里都出名酒楼,半年前晋北新任大帅沈翊平上任,酒宴就是在泓楼摆的,据说听的还是六喜番的名曲《喜鸳鸯》。
《喜鸳鸯》谢惋也会唱,师父说她唱的比六喜番的乔媚儿唱的好。因为她年纪小,声儿脆好听。
谢惋也这么觉得。
下个月初六是沈翊平儿子云哥儿的百天宴,谢惋知道沈大帅一定会找六喜番的人前去唱曲,洛锦西路的大帅府离她实在太远,又门禁森严,谢惋便想着在这儿碰碰运气。
她跟师父的戏班子都好几个月没开张了,再不找活儿做恐怕叔叔伯伯们都要喝西北风了。
昨天她看见泓楼老板姜玉春接了好几封拜帖,便想着沈翊平今日或许真能来。
夜幕悄悄降临,泓楼门口的小厮挑来几顶崭新的红灯笼,披着绸缎和金丝带悬挂在大门口,进门处又铺了一层红毯,之后进门的宾客便被下人引去侧门进。
一看就是要来贵客。
不多时,两辆军用轿车前后脚的停在门口。
陆军部参政梁思远跳下车,看着泓楼外的装点,立刻笑了:
“都说泓楼是晋北三省最有品味的酒楼,我看也不怎么样嘛!还不如阜新堂的装饰,土死了!”
他是直来直去的性子,说话噎人的很,奈何有陆军部官阶傍身。
一身军服震得姜玉春、泓楼管家和一众小厮不敢说话,只得点头哈腰的杵在那里,不停擦着脸上的冷汗。
“思远,不得无礼。”
身后车里传来一声低沉的呵斥,沈翊平从车里走下来。
不是正式时候他没有穿军装的习惯,一件赭色长衫,一双布鞋,高大挺拔的身形,配上精短的发,冷峻倨傲的脸。
晋北昭军的大帅,单单只是站在那里,四周几米开外便都是他的气场。
梁思远抿抿唇,往他身后看了看,道:
“大嫂怎么没来?”
“她吃了药睡下了。”
沈翊平摸摸额角,姜玉春带着人殷勤的上前想要打招呼,沈翊平却看也不看,抬脚就往泓楼里进。
没走两步,有人突然拽住他的衣服,扑通一声摔在他跟前。
警卫一怔,立刻拔枪要冲上来,沈翊平抬手制止,一双眸子盯着地上的人。
谢惋不是故意要摔的。
她是跑的太急,不知道被谁的脚绊了一下。
她想了好多开场白,现下被摔的一句都不记得了。
慌忙爬起来,谢惋抬头就撞上一张冷沉沉的脸,眸子很黑,五官硬朗,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
她心里一慌,小声道:“大爷是进楼看曲儿的吗?”
泓楼的小厮立刻上去轰:“臭乞丐,要饭找别处要去!赶紧走!”
他作势上手要拽谢惋,谢惋急忙爬起来,闪躲着急道:
“大爷要听曲儿能否带上我?我想学曲子,可没钱交学费,六喜番不收人……”
她一双眸子乌黑的像小鹿,毫无惧色地看着沈翊平。
“大爷不用忧不用愁,我就只在一边听,学会了就走!”
泓楼小厮恼的去抓她,她个头小又瘦,穿的破破烂烂像只小老鼠,动作俏皮机灵,躲在梁思远身后拿他当挡箭牌,朝着沈翊平叫苦:
“大爷行行好,就当可怜可怜我!”
小厮眼见着都是官阶儿,也不敢使劲抓,只小声骂:
“粘人头的东西,还不快滚到一边去!”
梁思远一下被逗乐了,一把抓住谢惋道:“你这小乞丐,碰瓷碰到平大哥身上了!”
“爷说错了,我不是乞丐!”谢惋下巴一仰,颇不服气。
梁思远呵呵一乐:“不是乞丐是什么?瞧你穿的,几岁了?家里父母呢?”
谢惋被梁思远拽住动弹不得,她急了,怒道:“这位爷好麻烦,我只为听戏,您要是带我进就快点,要不带就撒开我,我好去求那位爷!”
她摆明了是要找沈翊平,梁思远啧啧嘴,道:“平大哥,这丫头怕是故意来找你的。”
沈翊平打量着谢惋,走近了说:
“你只为听戏?”
那声音低沉里带着柔性,谢惋点点头:“谁不想听六喜番的戏,可泓楼门槛太高我进不去,求大帅行行好,我就听一会儿……”
她伸出只手指头哀哀求着,沈翊平又靠近她几分,高大的身子靠过去,冷声问:
“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谢惋眨着眼睛,溜须拍马给他戴高帽。
“您是晋北的大帅,是忻东郡的天!有您在,我们平民百姓哪都能去!”
言下之意,沈翊平要不带她进泓楼,就对不起晋北大帅的名头!
“鬼机灵的丫头,竟敢将我一军!”
沈翊平冷冽的眸子闪过一丝笑意,他摸了摸手指上的戒指,目光绕向泓楼四周看了一圈,之后应允道:
“思远,带她进去,看好了。”
“大帅,这丫头……”姜玉春认出了谢惋,猜到她打算做什么,正要阻拦,结果沈翊平头也不回的往楼里去了。
梁思远更是当没听见他的话,只好奇的盯着谢惋一个劲儿说。
“小丫头,亏着平大哥脾气好,不然你刚刚冲过来,非叫警卫一枪毙了不可。”
“大帅最是忠君爱民,怎么会跟我一个小孩儿计较。”
“哎呦,瞧你这有恃无恐的样儿,一看就是个惯犯,说吧,这种事儿干过几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