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宴会散时,天上月已升起,夜幕中几颗星子闪烁着,窥视人间事。
苏蔻青料想得不错,她甫一回府,前脚刚进院子,后脚陆姨娘便找上了门来。
她在宴上大出风头,又救了太子,赏赐流水一般往镇北侯府来,却是直直进了她院里,陆姨娘想拦下些在正院,竟都拦不得。
苏蔻青打了个呵欠,懒懒地倚在软榻上,打量着皇后给的小匣子,连个正眼都不愿给她:“姨娘到此有什么事。”
陆姨娘本就气得眼睛冒火,见她这副不把自己当做一回事的样子,更是大恨,张口便斥道:“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平白到宫中丢人。”
“又不知你是以什么身份来教训本小姐呢。”苏蔻青见她维持不住那副慈爱的做派,笑了一声,扶着脸颊问道。
“我是你的长辈!”陆姨娘被她顶撞得面色一青,不由得恼怒道。
苏蔻青却是忽地沉下脸,讽刺地勾了勾唇,一手捻着皇后赐下来的紫玉摆件把玩,轻飘飘道:“陆姨娘,叫你一声姨娘是给你面子。”
“否则妾室也不过是一介贱婢,只配在外头打帘子的罢了。”她抬头朝陆姨娘笑了笑,一脸纯良,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十分的不屑,“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呢?”
“你!”陆姨娘气得倒仰,险些背过气去,好半晌才终于稳住了心神,强撑起一个笑,这才道:“大小姐尚未定亲,自己手里把着这些东西算什么呢?更何况陛下赐下来便是给侯府的,怎好独占了去?”
苏蔻青点了点头,将那紫玉摆件提在眼前晃了晃,似是恍然大悟:“原是如此。”
“正是这个道理。”陆姨娘见她松动,心中便是一阵欣喜,忙道,“你明白便好,那些赏赐姨娘帮你收着,自然会打理好。”
她花言巧语从苏蔻青这里骗东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此番也只以为是轻而易举,正盘算着几分给女儿作嫁妆,几分帮衬娘家,便听苏蔻青道。
“这个道理方才赏赐下来时,姨娘没有与那公公说么?”苏蔻青撑着头,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这个上窜下跳的姨娘。
陆姨娘的脸色顿时就扭曲了,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直叫苏蔻青笑出了声。
苏蔻青抹着自己眼角笑出来的眼泪,一边道:“我一回府便听说,姨娘去拦了赏赐,反被御前的公公好生下了一回脸面。”
“你这回儿可是出了大风头了,那公公可是陛下面前得脸的——”只怕陆姨娘贪图财物的名声,要在京中传个遍。
苏静月如今尚未定亲,本就是个庶女,亲娘又是这样的名声,以后婚事必定艰难。
只不知这次六皇子,还会不会为了这个真爱出头。
陆姨娘本就为着此事恼怒,又被她这般讽刺,哪里受得住,火气上来,登时便喊道:“哪里及得上大小姐?在宫中出了一回头,回家便什么都不在眼里了不成?”
“姨娘这话说得好笑。”苏蔻青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终于舍得正眼瞧她,正色道,“你……何时在我眼中过?”
这般的疑惑,仿佛当真是不解,气得陆姨娘险些晕死过去。
只听她尖叫一声,面目狰狞,咬着牙道:“你这是不肯了?”
“宫里的赏赐,就是我肯给你,你也要有命消受才是。”苏蔻青打量着她,舒出一口气,淡淡道。
她救下的是太子,未来帝王,又在帝后面前得了脸,但凡有些远见,便不该在这种时候为了财物与她争执。
若与天家攀上了关系,这些东西又算得了什么呢?
也就是苏蔻青志不在此,才没想过再凑上去罢了。
“你还有脸说,这些东西,本来便该都是你妹妹的!”陆姨娘一想到此事,心中便痛得像是在滴血,只觉得对苏蔻青的恨意又浓了几分。
为了能让苏静月进宫,多结识几个贵人,日后攀上一门勋贵婚事,她也算费尽了心思,寻来了药,用尽办法才放进苏蔻青胭脂里。
本以为这样苏蔻青便只能灰溜溜地待在家里,却不想那胭脂不知如何到了苏静月手里,反叫她面上生疮,险些毁了一张脸,更别说去参加什么洗尘宴了。
今日苏蔻青的荣光,本该是属于她的女儿的!
苏蔻青见着她这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心中便烦,冷呵一声,道:“她一个庶女也配进宫么,旁人怕是要以为侯府是对陛下不满,以至于轻慢至此。”
“你这是什么意思?”陆姨娘平生最恨就是旁人拿着苏静月的庶女身份说话,又敏感地听出来不对,便尖叫了一声,怒而质问道:“那胭脂是你送给你妹妹的?你心肠怎么如此狠毒!”
“嗯?”苏蔻青支起身子,手指往小几上一搭,抚在茶杯上,毫不在意地应了一声。
“好哇!我早就知道你不怀好意,如今更是蓄意要毁了你妹妹的脸,你……你简直是……”陆姨娘气得浑身发抖,“我今日便要往侯爷那头走一遭,也好问问残害府中姐妹是个什么罪!”
“姨娘尽管去。”苏蔻青拈起茶杯,啜饮一口,轻飘飘道,“若是不认路,大可唤个丫头给你带路,总归你虽然低贱,却也是父亲房里的人。”
“你当真如此肆无忌惮?”陆姨娘不敢置信地问道。
她自然不畏惧往镇北侯面前走上一遭,只是这胭脂来路到底与她有联系,闹大了查起来她也脱不了干系。
她那话三分是真的,却有七分是要威胁苏蔻青交出赏赐。
如今却要她真往镇北侯那里闹,她怎么愿意?
苏蔻青弯了弯眉毛,巧笑倩兮,说出的话却是有些意味深长了:“是呀,毕竟我这儿也有些东西,须得父亲看后才能为我做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