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老爷、颜卿仪、数十个家丁,还有西厢房的两个丫鬟皆顿步于长廊上。
灯火通明,上上下下几十双眼睛,皆看见了姜家小姐姜沉璧,衣衫松散,鬓发散乱地站在房中!
颜卿仪眸中的狂喜一闪而过,面上却毫无破绽地堆出震愕,指着姜沉璧倒退两步,“嫂子...你,你,你怎么能——”
未待她将“能”之后的话儿说出口,姜沉璧快她一步,稽首在地,“沉璧有罪,请父亲替我做主!”
颜卿仪险些叫出来,你都作出这等不知廉耻的事了,居然还有脸让颜老爷给你做主?要知道,早年间颜家的九姨太只是传闻出不检点的风,就被无声无息了结了去呢!你姜沉璧如今被抓个现行,还有什么可说?
不过,此话她心知肚明,却不能宣之于口,谁让她是“娇贵矜持”的颜家三小姐呢。
周围围观的下人们有的惊诧、有的鄙夷,大多则是隔岸观火,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戏谑。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秋香色的宽大寝袍下,伸出一只素净的小手来,手上握着一把雀鸟银簪。
银簪上的珠翠少了一颗,而簪子的另一端,正往下滴血。
啪嗒、啪嗒。
颜卿仪瞪大了眼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丝不对劲——为何房中安安静静?为何“奸夫”还不现身?就在四下陷入死寂的时候,姜沉璧终于开了口。
“妾身子不好,原想早早歇下,谁知竟然遭了奸贼破室而入,妾左右挣脱不过,本想一死以保清誉,谁知错下重手,杀了人。”
姜沉璧的声音很轻很柔,还夹杂着惊魂未定的委屈,一张莹白小脸儿泫然欲泣,见者心碎。
不就是演戏吗,谁不会啊!这都第二辈子了,她姜沉璧可不是吃素的!
颜卿仪面色陡然一变!
“果真?”颜老爷也倏然转了脸色,看看那染了血的银簪,又看看跪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的二少夫人,一拧眉斥道,“周乾,你的眼招子废了么?更深露重的,就瞧着少夫人跪在地上,还不搀了起来!”
周乾一脸懵逼,本来抱胸而立,乐滋滋看着好戏呢,突然被点了名,忙不迭应道,“啊,是,是!属下昏聩,少夫人,您快起来——”一面说着,一面殷切搀扶。
他的手才碰到姜沉璧,又听到一声低低痛呼,再定睛一看,姜沉璧白嫩如藕的玉臂上也是一道刺目的血痕,“哟,少夫人受伤了!?”
“传轿,送少夫人去阮公那里!”如果说,先才颜老爷还对姜沉璧的话存了三分疑窦,此时此刻便是完全偏了风向,瞧瞧,这多贞烈的女子啊,为了保全名节,连命都差点不要。
“不必了!”
遥遥传来一把男声清喝,众人回首,却见颜弈一袭单薄青衣,连外衫都不曾披,疾步赶来,俊朗玉面上满是焦灼,“父亲,孩儿来迟了,孩儿亲自送沉璧去阮先生那儿问药!”
他不问经过,不理旁人,满心满眼只有一个自家媳妇儿,颜老爷看在眼中,点了点头,“也罢,你去,阮公诊断完了,差人来回我。”
“是!”
如此又折腾了一更,才算是将姜沉璧安顿下来。
颜家三兄妹此刻聚在姜沉璧的寝房之中,四下打斗过的痕迹已然被下人清理完毕,但空中却仍飘荡着淡淡的血腥味,昭示着方才的一场殊死恶战。
“我不是说了,老二身子骨弱,是谁跑去乱嚼舌根的?”颜老爷端坐在八仙椅上,眸色沉沉,颜卿仪端着茶盏的纤手微微一顿。
“爹,不妨事,既然是沉璧的事,那就是孩儿家事,孩儿身为夫君,理当出谋划策。”
颜老爷叹了一口气,“你倒是比原先知理许多,吾心甚慰。”搁下茶碗,他又道,“那老二,你如何看此事?”
他哪里知道,颜二少爷此刻脑海中满满都是:苍天在上,我的娘子原来这么生猛吗!?如今一看洞房花烛夜她是真留情了啊,不然此时此刻自己健不健全都是两说了!还有,日后千万不要得罪她...
“老二?”
“嗯,嗯,爹!”颜弈一双弯弯凤眼流转出几分自信笑意来,“孩儿愿意相信自己的嫡妻。只是兹事体大,实在让孩儿心悸,不若还是让沉璧搬回来吧,左右在孩儿房中,安全一些。”
颜老爷点了点头,算是默许。
“三妹,你怎么了?”
颜倾野敏锐捕捉到了颜卿仪微变的神色,不由得开口问道。
“没、没什么。”颜卿仪攥紧了手中锦帕,勉强笑道,“我只是没想到,二嫂子看似文文弱弱,竟然...呃...”
她目睹了那个男人的死状——双目圆瞪,脸上是数道指甲抓出来的抓痕,胸口是致命伤,浸染了一大片褐衣,还在汩汩地往外冒着血,身下已凝结暗红的血泊,手臂也是簪子划出的伤口,交织密布,触目惊心...
一个姜府出来的,公认懦弱无能的四小姐,手刃了这样一个壮汉,还能全身而退,单手臂受了一点轻伤?这怎么可能!
此言一出,四下俱静。所有人的面上浮现出疑窦之色,颜弈冷声道,“三妹,一个弱女子,能在此时此刻迸发出惊人之力,这只说明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