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锦言好一会儿才!稳住了步子,抿着唇摆了摆手,“无碍,大概是今儿累着了,扶我回去吧。”
雪砚连忙点头,撇着嘴道:“都怪我不好!非要说来了什么贵人,贵人又怎么样,我才不稀罕,还害小姐走了这么久的路……”
江锦言勉强一笑,哪里能怪雪砚呢,只是碰见了让自己差点儿被仇恨迷失了心智的人罢了。
那个背影自己实在是太过熟悉了,他一身象牙白暗纹底锦服,大片的暗梅花纹若影若现,还挂着那块紫玉腰佩,还是那气质优雅的样子,可此刻自己却有些颤意,是深深地恨和悔。
前世自己就沉溺在他温润如玉的柔情里,为他在动荡中谋划着安宁、躲过明枪暗箭。
谁料体弱多病、志在弄弦调墨的周承瑞,竟有如此的狼子野心,也怪自己看不清,他一心韬光养晦,自己却成了他最好的掩护和助力。
最终自己功成身死,他却坐拥天下……
江锦言握紧了拳,垂着眼帘,掩盖自己眸子里深深的恨意,脚步却坚毅了许多,这一世,重头来过,周承瑞,你休想再如愿!
回到了中涵院,雨墨听雪砚带着哭腔地说了江锦言身子又不好了,连忙去煎了一碗药。
陆氏听说了,也不许江锦言再走动,让雪砚扶着她去东次间内室歇着了。
江锦言打发了雨墨去梧桐苑看小锦程如何,又打发了雪砚去帮着陆氏送客,自己靠在榻上的青缎靠背迎枕上,一旁红木小几上的青花缠枝瓷碗中药味儿弥漫着,让她越发清醒。
周承瑞在这个时候造访侯府,又是什么用意?他既然不是个真正志在山水的闲散王爷,那就是一直在缜密谋划,这次是为了给方家卖个好,他想拉拢方家?
等雪砚再进来的时候,那碗药已经凉了,却丝毫没有动过的痕迹,江锦言还在榻上发愣。
“小姐!”
听到雪砚有些嗔怪的声音,江锦言才回过神,顺着她的眼神才看到已经没有半点热气的药碗。
江锦言浅浅一笑:“只能麻烦雪砚姑娘再去给我煎一碗了。”
雪砚嘟囔着拿起瓷碗,“我该看着小姐喝完再走的。”
江锦言看着她还有些孩子气的脸庞,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身处靖安侯府外院的端王周承瑞茶珉了口茶,又和同来吊唁、相熟的官员略闲聊了几句,便脸色有些苍白,于是以身子不适为由告辞了。
江士恒同江士宏忙送到门口,周承瑞浅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再送,便带着随从严让出了侯府。
江士恒看着他的背影道:“我靖安侯府这次果真是挣足了脸面,连端王也能赏脸来这一趟。”
江士宏是户部侍郎,对在朝中一向寡言少语的端王不置可否,端王一向为人淡泊,与侯府也没什么来往,这次驾临实在是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莫非是因为方家兴起在即,前来卖好示意的?
江士宏摇了摇头,朝中什么事都不可小觑啊,又想到江士恒如今还是一心求官,便道:“大哥,这官场着实是凶险,步步艰难啊。”
江士恒不以为然,摇了摇头,“再艰难,二弟不也爬到了户部侍郎这个位置。”
江士宏见他还是如此,倒也不好多说了,只是自己这个大哥品行倒也端正,就是聪慧不足,入了官场恐怕是心眼不够使啊。
二人各自想着心事回到了宴席。
出了靖安侯府不远的周承瑞却突然瞧见许君彦也出了侯府,一身月白色锦袍,上马往安仁坊的方向去了。
周承瑞饶有兴致地笑了笑,“今儿的靖安侯府着实是热闹,没想到连他也来了?”
身边的严让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摸着头不解道:“爷,这是什么人?”
周承瑞把玩着手里的折扇,“一年前,安国公府的三少爷身为世家子弟,中了进士后却从了军,这事在洛阳城可是热闹过的……”
严让恍然,“这就是那位惊动洛阳城的许君彦啊!难怪小人看他也不像个武将,原来是个读书人。”
周承瑞抿着唇笑了笑,“你懂什么,许君彦的剑法师从剑圣,恐怕洛阳城也没几个赢得过他的。”
严让惊得张大了嘴,“爷,你也赢不过他?”
周承瑞脸色一沉,“本王素来体弱,怎能同他相提并论,你的嘴可要小心着点。”
严让连忙拱手道:“小人知罪!”,他差点就忘了,王爷在外一向装成体弱的。
周承瑞瞥了眼他战战兢兢的样子,便浅浅一笑,“动起手来大概勉强平手吧。”
严让看他似乎真不怪罪自己了,这才直起身,他是知道自家王爷武艺超群的。
严让不屑地看了眼许君彦消失的方向,“可他再如何厉害,也不过是安国公府的一个庶子罢了,哪能配得上和王爷相提并论。”
周承瑞眸子里的异样一闪而过,他径直往前走了,嘴里喃喃道:“我也不过是个庶出的王爷罢了。”
严让快步跟上了,“爷,今儿是去明月阁还是鉴宝斋?”
周承瑞想到生母李太妃对他说的话,叹了口气,“去明月阁挑几幅字画吧,听说靖安侯府的江大小姐喜爱字画。”
严让心里一动,原来王爷这次来靖安侯府存了这份心思,不过听说这侯府大小姐深受方家喜爱,以后对王爷必然有益处。
洛阳城已经有几分秋日的萧条了,周承瑞高大却略显单薄的身影在路上格外显眼,象牙白暗纹锦服衬得他脸色有些病态的苍白,却又温润如玉,气质卓然,眉目间也是一派随和。
此时的当朝太师王昭正坐在王家的外院花厅里,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左手边坐着的大理寺卿冯见才。
冯见才一脸惊恐和无措,在王昭面前如坐针毡,冯见才也是有苦说不出,自己才刚升了大理寺卿,就碰到这等棘手事。
王昭已是在朝中手握重权屹立不倒十几载,定力自然是不一般的,他听冯见才匆忙来报,刚收监的六名山贼余党在大理寺的狱中毒发身亡了。
王昭捧着定窑莲纹茶盏纹丝不动,他自然没什么特别的触动,这灭口的事还是他亲口吩咐的。
王昭啜了口刚刚进贡的南方普洱,“冯大人,这人可都是在你眼皮子底下死的,你此刻来王府,是要让所有人都认为这事和老夫有关?”
王昭虽然已经年过半百,但声音威严不减,透着一股子上位者的气概。
这句话摆明了王太师是不会出手相助的,冯见才一下子瘫在了椅子上,他这次的罪过从轻处置也能安上个玩忽职守。
本想来走走王家的门路,谁知道袖子里的五万两银票还没拿出来,就被吓得瘫在了椅子上。
“太师明鉴呐!下官根本就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死的!仵作只说毒发身亡,可连什么毒也验出来啊!”
王昭瞥了眼吓得瑟瑟发抖的冯见才,头也没抬,让这些死士在大理寺活着才让他不安心,既然都死了,死人就不会说话了。
更何况这是他动的手,那就更是要避嫌了,又怎会多此一举去沾染这件事。
“冯大人,此事兹事体大,你也是明白的,若是圣上追究起来,老夫也拦不住陆士逊那帮子文人的铜牙铁齿……”
冯见才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吓得话也说不利索,“太师……救救下官!”
对于各种祈求,王昭早就漠然,他挥了挥手道:“冯大人也别多礼了,有时间来找路子,倒不如回去准备准备奏章吧,别误了明儿的早朝。”
说完王昭便起身向门外走去,对门外的管家道:“送客吧,别让太多人瞧见。”
对于这些事,管家早已轻车熟路,带着两个管事进去扶起了冯见才,从不起眼的角门送走了他。
冯见才茫然的走在安仁坊的大街上,脑子里尽是自己被削官的情形,他咬了咬牙,还是去求这事主,安国公府的三少爷吧!
指不定人家这回升官在即,就不追究自己了,他这个事主若是肯退一步,自己也就没什么大碍了。
在中涵院东次间歇息着的江锦言,也收到了姜为带来的消息,她倒是不觉得意外,这几个人是必死无疑的,后又听说大理寺卿急冲冲去了王家。
她抿着嘴想了会儿,既然是王昭的手段,那大理寺卿这举动不就显得欲盖弥彰了吗?
还是同样是障眼法?又或者是王昭绕过了大理寺,直接动手除掉了那几个人?
江锦言只略微想了一会儿便不愿细想了,好在方家如今无事,就等着外祖父班师回朝了。
有些事,她还得从长计议,凭她现在,只能自保罢了。
她又起身去灵堂照看了一遍,明儿就是出殡的日子了,她得让母亲风风光光地走完最后一程。
等到天色不早的时候,陆氏已经回东院歇着了,这几天操劳的多,于清浅也被请来了,听说药都加重了几分。
江锦言皱着眉,却也没办法,她毕竟没出阁,有些事替代不了陆氏。
雪砚打起软帘进了屋子,“小姐,于小姐从东院来了,说是要来再给小姐诊一诊脉。”
江锦言笑了笑,“难为她还记得,快让人请进来,去泡上回的毛尖茶来。”
雪砚扁了扁嘴,“我看小姐还是让雨墨姐姐再煎一碗药来,今儿可少喝了一次,雨墨姐姐还在念叨着呢。”
江锦言佯怒道:“看来得让于小姐给你也诊诊脉,若是开不出几副药来,我可不让她走得。”
雪砚吐了吐舌头。
“是谁巴望着喝药呢?”软帘刚被打起,一个清脆的女声传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