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头瞅了瞅自己身上湿漉漉的衣衫,脖子和耳后根处依稀还可感觉到没有洗干净的泥泞已经干了,痒得难受。
再看看王爷手上我那件脏兮兮的官袍,我真的是内心里十分羞赧。
但是七王爷却没有注意到我其实是在害羞,他扬手招来一个嬷嬷,对她道:
“她是钦天鉴的叶大人,也是我的客人,路上同我玩耍不小心掉水里了,你带她去梳洗一番换上一套新衣服,不可怠慢了。”
那位嬷嬷刚刚应承下,昭仁殿便传来了一声温柔又不失威严的女声。
“寒别。”我抬头望去,只见一位装扮得十分华贵逼人的美妇人站在殿门前,而与她一起的,竟还有前不久才见过的四王爷,赵净山。
七王爷立马下跪行礼,我也跟着模模糊糊的跪下行礼。这是天家威仪,我自然不敢失礼。
这应该就是德妃娘娘了吧。
并不是我想象中的半老徐娘,看起来也是每日里养尊处优,烦心事少,自然皱纹也少吧。
“你们两兄弟可真是心有灵犀,你四哥这才前脚刚到,你也来了。”她的声音柔柔的,却不是江南的那种软到骨子里的音色,而是隐隐带有一种威严。
德妃娘娘上前来扶起七王爷,也一并免了我的礼,让我站起身子来。
我低头立到一旁,不经意的一抬眼,却看见,四王爷,赵德泽,却目光深邃的看了我一眼。
他的眼神状似随意,却是像又别有深意一般,让人过目不忘,不由得去探寻——我是哪里得罪他了?需要用这种让人很不舒服的眼神看着我?
我没有说话,默默忍受着来自地面上那个人给我带来的压力。
许是我一直以来被师傅保护的太过了,见到战场上下来的将士,都能吓得直发抖。
若是师傅在,铁定要狠狠地敲我一个爆栗,还要恨铁不成钢的骂一句:没出息!
我站在一旁,简直恨不得一个僵尸倒地算了,我这一身 湿漉漉的混泥汤,还不知道何时还会从我袖管里跳出几只小鱼小蛤蟆 。
然而四王爷却还在与七王爷慢慢悠悠的寒暄,那我总不能冲上去,一把拉住七王爷就跑,还要指责他:“说好的带我去换衣服呢?“
德妃娘娘一脸慈爱 的看着两个儿子兄友弟恭,估计内心也是颇为喜悦,我 站在一旁等得百无聊赖,恐又受 了惊吓,再加上穿着试衣服吹了风,我竟打了几个抖。
“叶大人这样,碍事不碍事?“四王爷察觉到了我的不舒服,主动开口询问我。
“不.......“碍事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七王爷就挥挥手,叫来了女官:“带叶大人去沐浴一番,换一套干净衣服。“
见德妃娘娘一脸疑惑,七王爷炸了眨眼:“这不是今天在御花园偶遇叶大人嘛,她年少贪玩,不慎失足掉落荷花池了,我路过,这才拉了一把叶大人。“
见七王爷嬉皮笑脸的替我解围,这一刻,我心底升腾起来的,竟然是有那么一丢丢感激 。
“那叶大人身上,怎么还披着七弟你的外袍呢?”
我心底咯噔一下,不声不响的想要把那件外袍给脱下来,不过我的眼角却瞟到了身侧有女官轻轻抬手微微掩住了口鼻。
这个嫌弃之情,真的是溢于言表。
也是,刚从荷花池里爬出来的,那肯定是一身淤泥味道。虽说老古话讲“出淤泥而不染”,这是夸赞人的,但是用在实地上,却也未必了。
不染泥巴那肯定是不染了,一身烂泥巴味道肯定是跑不了。
“呸,也不知道御花园里的花匠有没有往荷花池里施土肥。”我心里暗自腹诽,真是恨不得把那个要加害于我的人给拖出来凌迟之。
眼看着四周的气氛略尴尬,有女官上前略为一福身,便带领我朝着后殿中进去。
我心内依旧是有点局促,但是随即就又开心了起来:反正我又不是犯了什么错,自己还没把自己给开导出来呢,有什么好局促的?
等到那位女官将我带入一处偏殿的时候,我瞅了瞅室内的装饰:金黄色的纱幔,虚虚掩着内室的屏风。
有位梳着双鬟髻的小姑娘走上前来,伸手欲替我宽衣。另一位看起来略显老成的女官则是手挽着一件白色裘衣立在一旁。
耳听得屏风内有水声哗啦啦的响,走进内室一看,精致的浴桶内铺满了厚厚一层娇嫩清新的花瓣,旁边还点着熏香,我简直是受宠若惊。
想我被我师傅当成小狗崽子一般粗糙的养了十八年,平日里的狐朋狗友不是那群天天只知道观星算命的老神棍,要不就是御膳房那群只知道颠大勺的厨子,何曾有人这样教我沐浴还能这样讲究?
“我这要是一个不留神在这浴桶内睡着了滑到了浴桶里,这水不会顺着我的耳朵就流进了我的脑子吧?”
见那香喷喷的浴桶,我越瞧越猴急,简直像出家了四十年的和尚见了绝美花魁一般,当下便情不自禁的撕扯起自己的官服来。
“大人,”一旁的小宫女估计是被我这粗犷的某样惊到了,伸出手就来制止我这粗鲁的行径:“还是奴婢来为您宽衣吧!”
“不用,”我摆摆手:“我自个儿能伺候好自己,你们歇着去吧,留我一个人闲静会儿。”
那三个宫女得了我的指示,便放下了手上的活计,朝着门外走去。
我想起了方才遭遇的不测,心有余悸,忙又喊住她们:“好姐姐!留一人在屏风在等着我!”
一声清亮的音色唱了诺,我看到那屏风外有一抹瘦小的身影,这才安心下来,急忙脱光光钻进了浴桶中。
进到浴桶的那一刻,有芳香的花瓣贴合在我的肌肤上,我解开发髻,将头发散落下来想要一并洗洗。
水雾氤氲了我的眼睛,虽说水温略烫,屋内也是关得严严实实的,好在我皮厚,实在是将“死猪不怕开水烫”这一常理贯彻得很合理。
任由身体下坠,将脖颈以下的部位泡在水中,感受着失重的漂浮,轻嗅着鼻尖的芳香,确实是一件很快慰的事情。
我喟叹一声,开始认命的搓起身上的泥巴来。
等终于再也找不出来一颗泥丸的时候,我这才只好站起身来同我心爱的浴桶告别,打算穿好衣服回去的时候,一丝冷线却划过了我的胸口。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