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秀女

　　时正初春，清风徐徐，百花齐放，争奇斗艳。

　　秀女三年一选的日子，西北六府的马车皆到洛阳城汇合，然后一道前往京城。

　　整个洛阳城热闹非凡，百姓们围观在两道上，马车犹如长龙绵延至城门，每辆马车边上跟着两名车兵。

　　和煦暖阳从风吹起的帘子一角钻入马车内，落在苏朝阳身上。

　　她靠在隐枕上，一手拿着牡丹玉佩，美眸沉凝，神思悠远。

　　这是长姐入宫前一夜交给她的玉佩，她永远忘不了那日长姐哭的伤心绝望。

　　侯门一入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打小她们便知晓这个理，当年皇帝打下南唐，苏家身为南唐皇家，必定要送女儿入宫，以表对皇帝臣服之心。

　　只是不曾想……

　　她收起思绪，揉了揉眉心。

　　罢了，再去深究过去也无用。

　　她既要入宫，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浩浩荡荡的马车队伍出了江陵城，走到约莫黄昏，这才停下歇息。

　　秀女们陆陆续续下了马车，五十多名秀女，为了方便照应，分成三拨歇息，每三名管事姑姑和两名小太监照应一拨。

　　秀女们此前大多都未见过面，大家相互都不熟悉，也就有几个家里带着关系的，这会儿能说上几句话。

　　“你是苏姐姐吧？”

　　苏朝阳望向与她说话的女子，女子生得姿容绝世，眉若春山，脸如玉璧，眸带消魂秋波。一头乌黑青丝绾成高髻，上边饰以金钿簪花。身穿交领襦，下拖藕荷色八幅湘裙。耳上挂着一对儿红玛瑙耳坠，更是衬的肤若冰雪，白中透红。

　　嫣然一笑，梨涡浅浅，编贝微露，引人心神微漾。道不出的万种风情，说不尽的千百动人。

　　苏朝阳身为女子都不由生出呵护之意，更惶提是男子了。

　　“你是？”她对女子没有任何印象。

　　“苏姐姐，忘了我了？”女子瞬间难掩的失落之色，“我乃是西晋纳兰家三小姐，一年前在西北狩猎会上曾见过苏姐姐。”

　　“你是纳兰茜？”

　　苏朝阳有些不确定，她记得一年前她在狩猎会上救过一名差点坠崖的纳兰家小姐，后来听说是纳兰家最受宠爱的三女儿。当时她没往心里去，救了人交给纳兰家，便兴冲冲跟宋岚跑去打猎了。

　　再者，那会纳兰茜头戴惟帽，面纱遮面，她也没看清楚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纳兰茜见苏朝阳记起来了，笑意又取代了失望之色，惊喜道：“苏姐姐果真还记得我，一眨眼过去一年了，我一直想与苏姐姐当面道谢，苦于没有机会。听闻姐姐这一年都在关外，从未回来。”

　　苏朝阳微微一笑：“客气了，不过是小事一桩。”

　　“不。”纳兰茜坚定的摇头，眸如星子般闪亮璀璨，“对苏姐姐来说，也许是小事一桩，对我来说，那便是一生的恩人。”

　　“额……”

　　不等苏朝阳说话，她握住苏朝阳的手：“往后我一定会尽我所能保护苏姐姐。”

　　苏朝阳愣住，看了一眼紧握住她手的手，她没想到纳兰茜如此认真。别看她娇娇弱弱的，认真起来的模样，那劲儿坚定好似一座无法摧毁的山。

　　纳兰茜意识到自个的举动也许会让苏朝阳困扰，她连忙松开她的手。她脸色浮起两朵红晕：“苏姐姐，我只是见到你有些激动。”

　　“我能理解。”苏朝阳还是报以微笑，倘若以后她们都留下了，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

　　确定苏朝阳是真没放心上，纳兰茜这才继续道：“苏姐姐，你是因为被选上了，所以从关外回来？”

　　“嗯。”苏朝阳淡淡应着。长姐死了，苏家又在南唐占据一方势力，哪怕是其他人放过苏家，这也会成为陛下的心头病。时日久了，苏家也就危险了。

　　“也不知陛下长什么样子，苏姐姐你见过陛下吗？”

　　纳兰茜像是个好奇的孩童，总有很多问题，但却不会让人厌烦。

　　或许是看到她那无暇透澈的双眸，带着求知欲.望着你，心都软了。

　　“有过一面之缘。”

　　苏朝阳回想起两年前，陛下西巡，住在家中。

　　十二月隆冬，大雪纷飞，万物荒凉。

　　她沿着梅林走，忽瞥见一人站在湖心亭中，他负手而立，身上披着白貂大氅，似乎要与这白茫茫的天地融为一体。

　　那一刻，他不似一个王者，像是一个孤寂的胜者，在俯瞰着天地间属于他的胜利。

　　陪伴他的只有永无止境的孤独，禹禹独行至寿终正寝。

　　她就那么站在那，望着他。

　　直到他回过身，黑眸扫向她，那种没有任何温度的眼神，比隆冬还要冻人。

　　头回，她能被人的眼神震慑到，她行了礼，匆忙转身离开。

　　“苏姐姐，那你喜欢陛下吗？”纳兰茜双手拄着脸颊，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

　　她的话引得其他秀女投来视线，苏朝阳给了她一个眼神，微微摇头。

　　纳兰茜鼓着腮帮子，她明白的点点头，犹如小鸡啄米。

　　苏朝阳被她逗笑，看起来是个没什么心机的人。这让她想起家中小妹，当年长姐入宫，是否也如此牵挂她们。

　　她往后挪了挪位置，轻声提醒纳兰茜道：“咱们入宫一旦当选，便是陛下的女人，其他的话切莫不可乱说。”

　　“我知道了，苏姐姐。”纳兰茜虚心受教。

　　小太监跑到管事姑姑周若耳边不知说了甚，周若扫了一眼苏朝阳，她站起身朝篝火堆走去，说道：“教导嬷嬷要过来见见各位小姐，各位小姐等会儿记着该答的话都要答。教导嬷嬷可是莲皇贵妃跟前的大红人，你们往后若是留在宫中，还得多多仰仗。”

　　周若这才叮嘱完没一会，教导嬷嬷和高公公就往这来了。

　　秀女你看看我的妆容可好，我看看你的簪子歪没歪。当然，也有无动于衷的。

　　苏朝阳站在最后一排，纳兰茜也跟着她站一块。

　　她视线落在夏嬷嬷身上，一看便知不是个好相处的人，老脸上的横肉让她看起来更是凶神恶煞。

　　夏嬷嬷身边跟着的胖太监是莲皇贵妃一手提拔上来的高公公，胖嘟嘟的身材，笑起来跟个弥勒佛似得。

　　夏嬷嬷走个过场问了几名秀女，最后她和高公公的视线都落在苏朝阳身上。

　　她冲苏朝阳一笑：“这位就是环贵妃的妹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