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姝和宋云慧回到后园时,发现客人又变多了,宋玉琦和宋玉瑶正站在老太君身侧,旁边围着几个贵妇人,看双方的表情,好似是对方在夸赞她们,姐妹俩脸上挂着得体而娇矜的笑容,十分享受众人的追捧。
远远地看见宋云姝和宋云慧,宋玉琦和宋玉瑶面色一僵,暗中露出一个警告的眼神,宋云姝冷冷一笑,懒得同她们争宠比高,扭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猛不丁瞧见宋云兮换了一套衣服,宋云姝心里“咯噔”一下,只觉头皮发炸。
“怎么回事?”
她的语气很急,面色阴沉地看向卷丹和香附。
两个丫鬟知道自己没有看顾好五小姐,恐是闯了大祸,不敢直视主子的的眼睛,磕磕绊绊地将事情说与她听了。若非场合不对,卷丹和香附必是要下跪请罪了。
宋云姝听罢只觉整个人如坠冰窟,猛然颓坐在椅子里。
怎么会是如此?
她都已经千防万防了,竟还是阻止不了云兮与礼亲王之间的孽缘吗?
宋云兮不明白姐姐为何要用那种痛惜的目光看着自己,不安地问道:“长姐,怎么了?可是云兮做错了什么?”
宋云姝喉咙干涩,眼眶发酸,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摇了摇头,伸手轻轻拂去胞妹脸上的碎发,半晌儿才哑声道:“没事,就是觉得兮儿长大了,愈发地好看了,一想到以后这么漂亮的妹妹就要成为别人家的,姐姐很是舍不得。”
“呸……姐姐好不正经,竟拿这种事取笑于我,我不理你了。”
宋云兮顿时羞红了脸,嗔了她一眼,别过头羞恼地不愿理她了,一对透红的耳尖在阳光下美得晶莹剔透。
主宾席上,时不时关注着宋云兮的礼亲王,正好瞧见了她不胜娇羞的这一面,眸色愈发深了。
宋云姝将对方的反应收入眼底,笼在长袖中的拳头捏得死紧。
现在认输还为时尚早,礼亲王不过是才见了云兮一面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会再想办法,断了他对云兮的念头。
就算是命里注定,那又如何?她宋云姝就是逆天改命而来,连阎王爷都收不了她,其他人她更是没再怕的。
大概是乐极生悲,宋云姝刚斗志满满地给自己鼓完劲儿,眼神却在瞄到从拱门处走来的一道身影时,整个人顿时如泄气般又瘫坐了回去。
她不是眼花吧?怎么瞧着大伯父和父亲身边那个新来的宾客长得跟沈律一模一样?
沈律的到来,不仅出乎宋家人的意料之外,也出乎今日在场所有宾客的意料之外。
从来没听说过,文渊伯府和沈律有往来,怎得突然就受邀出席宋老太君的寿宴了?
沈律有多难请,满京勋贵无人不知,除了帝后之外,他连皇子公主的面儿都敢驳,今日却屈就来宋府为老太君贺寿,这事稀罕地堪比是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
宋学峰看着同僚们难掩惊叹错愕的目光,脸上隐隐带着自得,就连那日被沈律下了面子的不快也都烟消云散了。
管他是冲着谁来的,能将沈律请到府中做客,他宋家可是独一个。
就连淑妃母子都难掩惊色,眼中带着莫可名状的狂热与喜色。
外人不清楚,他们还能不清楚吗?
元成帝对几个亲生儿子都不甚信任,却唯独对这个表侄儿信任有加,沈律在皇帝面前说上一句话,顶得上旁人说上一百句。
还有一件皇室秘闻,就是沈律将很有可能成为本朝唯一的一位郡王。
当年沈律出生之时,其祖母端华大公主曾向元成帝讨了一道旨意,欲册封沈律为郡王。皇帝本是答应了,后沈律的生母忠义侯夫人得知了,特意进宫向皇帝奏表,担心沈律从小荣宠太过,恐他将来不思进取,恳请皇帝收回成命。
皇帝最终并未收回旨意,而是言明,若日后沈律乃可造之材,便在对方十八周岁时,执行郡王册封之礼。若对方不堪造就,那便撤了这道旨意。可眼下看来,沈律这郡王必然是当定了。
这则秘闻,如今在京城勋贵之中,也算不得是什么秘密了,否则何而那么多人抢破了头也要接近沈律。
这些年,众位皇子明里暗里地都想拉拢沈律,可没一个成功的。
如今沈律却丝毫不避嫌地出席宋老太君的寿宴,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有机会?
一想到这里,淑妃母子浑身血都热了,暗暗向宋学峰投去了一个赞赏的眼神,夸他做得好。
母子二人自然而然地认为,此事必定是宋学峰的功劳。
“怀修表哥,没想到今日你我兄弟竟在此相会。”
礼亲王起身,主动上前打着招呼。
“怀修”乃元成帝为沈律取的表字,礼亲王口口声声地以兄弟相称,极尽套近乎之能事。
沈律神情淡淡地“嗯”了一声,没理会对方的热情,反而行了一个极其客套的君臣之礼。
“臣下见过淑妃娘娘,五殿下。”
“怀修不必多礼,今日是家宴,这些繁文缛节便免了吧。难得你们表兄弟聚在一块儿,今日又有好酒在怀,可得多加痛饮几杯。”
淑妃笑得明艳动人,当然希望儿子与沈律多多交流。
沈律还是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礼亲王并不介意他的冷淡,笑得愈发和颜悦色了。
“这是沈某送给老太君的一点儿心意,祝老太君福泽绵长,寿如松柏。”
沈律既来参宴,自然不可能空手而来,示意身后的关海送上贺礼。
“好,好,承蒙沈世子吉言。你能来参加老妇的寿宴,使我府上蓬荜生辉,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世子见谅。”
宋老太君布满细纹的脸上,几乎要笑成一朵花状。
沈律的意外到来,大大满足了她的虚荣心。
有皇帝宠妃和皇子公主为自己添福,还有天子近臣,当朝红人为自己贺寿,谁能不羡慕自己的好福气。
“老太君言重了,有淑妃娘娘和五殿下七公主在此,沈某这荧火之光岂敢与日月争辉。”
沈律笑笑,并不肯接下这顶大帽子。
众人都习惯他冷漠无常的态度,并不在意。
“老大(宋学峰),你命人单独安排一张贵席,请五殿子和沈世子入座。连瑾、连玺、昭儿和钱家的几位公子与两位公子年龄相仿,就让他们几个作陪吧。老身这般安排,不知殿下与世子可否满意?”
宋老太爷亦是春风满面,捋着下巴的短胡子笑呵呵道。
“姑姥爷安排得自是十分妥当,那便有劳三位表叔了。”
礼亲王自是头一个赞成,老太爷的安排可谓深得他心。
宋家和钱家的年轻一辈,日后必将成为他的班底,自然是要好好亲近。而沈律和叶昭又是他极力又必须要拉拢的两个人才,如今有机会坐在一起,接近大家的距离,何乐而不为。
沈律呵呵一笑,并未反对,而是提出了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要求。
“老伯爷的安排自是无比稳妥,只是沈某能否多加一人?我与宋三爷一见如故,不知可否请令公子一起作陪?”
宋老太爷一怔,随即哈哈大笑,故作无谓道:“难得犬子能入得世子青眼,老身自是无碍。”
“致和,你要好生陪好沈世子,切莫怠慢,知道吗?”
对上庶子,老太爷的语气可就没那么好了,似有若无地飞过去一个眼刀子,暗藏警告之意。
宋致和木着脸,皮笑肉不笑地应了声“是”,随后就跟在沈律等人后头一起去了最首位的贵宾席。
面对满座整整比自己小了一辈,身份却又都高出自己许多的小辈们,宋致和此刻的内心是崩溃的。
他实在想不明白,沈律这位恩公究竟意欲何为。总不能真的对自己青眼有加吧?可是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对方看上眼的呢?莫非沈律也对贡酒的秘方感兴趣?若是他开口索要,自己给还是不给?
宋致和很是郁闷,这顿宴席吃得他是愁肠百结,食不下味。
同样食不下味的还有宋云姝。
原本来了个礼亲王就够她头疼了,结果又多了一个让她更为头疼的沈律,简直是生无可恋啊。
尤其是沈律偶尔看过来的眼神,充满了探究之意,吓得她心惊肉跳,总有一种被对方看穿的感觉。
那张年轻的面庞上写满了桀骜不驯,唇角总是勾着似有若无的笑,愈发显得他高深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