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夜色来得很早,青棠照旧历只身前去时,着了身杨妃色衣裳的漓月正与母亲说话,哄得她心花怒放,吹散了这几日的阴沉。
青棠在门口小站些许,细细凝神瞧了母亲对漓月的脸色这才进了里头。
“妹妹。”漓月见她来了,欢欢喜喜的迎上去,拉着她坐下。
屋子里烧着碳,偶尔能听到几声碳火细碎的迸溅的声音,青棠垂下眼睛瞧了眼,不是家中惯用的。
“姐姐身子可是好些了。”
青棠抬眼,神色如常的看向漓月。
“多谢妹妹关心,已然好了。”说罢,漓月端起一旁茶盏奉到青棠跟前,面上一片艳羡的模样:“妹妹好福气,能得这样一桩好姻缘。”
青棠望向自己母亲,整个家中除她外似乎都极满意这门亲事,她凝神看着跳动的烛焰没由来的觉着他们远比顾青如更可怕。
“既然是好姻缘。”她转过脸对漓月笑笑,“自然应当是姐姐的,倘若姐姐觉着自己一人过于寂寞,妹妹愿意随姐姐同嫁做小。”
寂寂夜色下是刚起的风雪,青棠静静地看着漓月变换脸色,她手微微颤抖连带着茶盏也是叮叮当当响着。
滚热的茶水撒了满手她也没个反应,青棠不吃她这套,笑眯眯的接过那盏茶奉到许采薇面前:“母亲,姐姐奉的茶,您尝尝。”
许采薇欲言又止,青棠安静的望着她,想从她的眼里辫出她希冀的神色,可她发现不过是笑话,里头只有对烫了手的漓月的关切。
自己多么可笑又可悲啊。
她素来不爱哭,却不知为何觉得眼睛酸涩,眼圈微微泛红却无人注意。橘色的烛火拉长了她的影子,青棠伸手擦了擦眼角又装作没事人的样子。
“哪有姊妹同侍一夫的道理。”漓月复又笑起,拉着她的手:“手好凉,怎么不记得拿个汤婆子。”仿佛被烫了手的不是她。
若是换做寻常,早已闹得家里不安生了。
是啊,不用自己嫁了,怎么不好,怎么不开心呢?
青棠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心,上头似乎还有顾青如落下的痕迹。
若不是这位九千岁行事作风难以捉摸,杀人不过睁与闭的区别,不然凭借那张风光霁月的脸,也能骗几个情窦初开的姑娘,芳心暗许。
“妹妹想什么呢?”漓月凑到她跟前,头上的坠子碰擦在一起,清清脆脆的声音接二连三的荡在耳畔。
青棠不想继续与她虚与委蛇便说:“姐姐,你这珍珠坠子很像顾督主上回玩儿的两颗珠子,就是小了些。”
杨妃色本就衬得漓月肤色雪白,现下被青棠这句一吓,显得有些憔悴了,她僵硬着身子取下头上的珠钗,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正正好,妹妹将要嫁与督主,这它跟你的缘分。”
也不管青棠接不接受,寻了个位子便簪了上去,拉着许采薇夸她:“母亲,你看这簪子到妹妹头上才知什么叫明珠之辉啊。”
“是啊,很合你。”
同漓月相比,许采薇这话要真心实意的多,她甚少见到青棠装扮华丽的模样,如今一瞧,莹润的珍珠都比不上她一双眼睛来的动人。
“父亲呢?怎么还不见他。”青棠问,她头上的簪子晃到漓月眼前,耳畔全是青棠那句很像顾督主上回玩儿的两颗珠子。
冷汗顺着额头往下坠,从脊背开始的毛骨悚然一直钻到脑子里,漓月分不清她是有意还是无意,浑身上下颤抖着,死死的拽住许采薇的袖子,不敢松开分毫。
她甚至想起,那日晕过去前,瞧见青棠的衣裳被东平伯夫人的血迹浸透的模样,她吐出口气,强迫自己扯出笑容。
“你父亲说他近来需整理诸多卷宗,就在书房用饭。”
青棠对母亲点点头答了句:“父亲近来辛苦。”转头对漓月笑笑。
而后状似不经意开口道:“方才就想问了,照理来说,长幼有序,怎么姐姐偏生说妹妹与督主般配,不应该恭喜姐姐做督主夫人吗?”
她取下簪子想将它簪回漓月头上,却见她慌忙躲开连装也不装了,直接指着青棠说:“你敢!”漓月脸上温和的神色散的了无踪影,一双美目恶狠狠的瞪着她:“这婚事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许是觉得过于强硬,说完又软下声音:“妹妹,督主待你不同,我自小口无遮拦会给家里惹祸。”
她分量不够,便拉上父母,自小没有爹娘疼爱的人,分外在意这些。
漓月没忍住,冷汗未去,就已翘起尾巴得意。
“姐姐,既然我嫁,你怕什么?”她笑吟吟的看着她:“是怕我嫁给顾青如找你麻烦吗?”
她虽笑着却无甚温度,冰凉凉的一眼让漓月如落冰窟,她没料到素来温驯的青棠会是这般反应。
“你!不…你不能,我可是你姐姐!”她声音尖锐得刺耳,合着那张不可置信的神色分外让青棠觉得可笑。
推自己嫁给顾青如却又妄图自己不会记恨她,怎么还是什么都要呢?
“姐姐,我也是你妹妹。你我姊妹一场,怎么就能让妹妹去呢。”
青棠瞧着她散乱的头发,没忍住替她绾好,冰凉的指尖划过漓月的耳垂,再是她毫无血色的脸颊。
手指下抚摸的脸蛋越来越僵硬,不过是吓唬她一句就成了这样。
她轻笑一声。
狭长的眼尾轻轻上挑,从漓月的位置瞧去,只觉得烛光影影绰绰,几欲将她妹妹错认为顾青如。
青棠觉得无趣,转而拿起碳夹拨弄起一侧的炉子,火红的碳火将漆黑的碳夹撩得通红。
她垂着眼睛看:“姐姐,怎么不说话啊。”
漓月注意到她手里通红的碳夹,往后退了两步,仿佛一瞬青棠便会对她做些什么。
“我…”她含着哭腔,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敢蹭在许采薇面前,泪汪汪的。
“母亲…”
青棠吹去指尖沾上的碳灰:“穆漓月,你就猜猜我能活多久,你…”她眸子半敛看向自己母亲:“需要担惊受怕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