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云练臣归来（下）

　　云曦染也不恼，她这个名义上的大哥从小就看她不顺眼了。

　　他若突然给自己带了东西回来，那云曦染可真的要被吓着了，不仅要提心吊胆，还得仔细揣摩他到底存了什么坏心思。

　　如此，你不搭理我、我不搭理你，倒是甚好。

　　九月初一这天，外出游历一年多的云王府大少爷——云练臣，终于归来。

　　一大清早，云王府上下就热闹起来。

　　云霍霆拥着乔氏坐在正厅的正座上，二人有说有笑的说着话。

　　乔氏面若芙蓉、眉若娇柳，面上透出一股子健康的红晕，嘴角挂着甜美又幸福的笑容。云霍霆也是难得露出笑脸，手拉着乔氏温柔的说着体己话。

　　乔氏时不时掩唇一笑，眉眼间尽是春风得意。

　　那些个侍妾都乖巧的垂着头坐在侧手旁，乔氏水眸一扫，心中越发欣喜起来。

　　自己这么和王爷坐在上首位置，王爷这种默许了她是云王府里女主人的行为，怎么能不让她高兴？

　　手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腹，若是这一胎再生个男儿家，云王府正妻的位子定能落到她手里！

　　云曦染本就有些许的起床气，如今一大早被人喊起来心里头早就不大舒爽，一踏进正厅，乔氏那得意又鄙夷的视线又把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个遍。

　　云曦染眯了眯眼，继而嘴角一勾，饶有兴趣的目光定在她凸起的小腹上。

　　云曦染边搓着手边啧啧出声，好像那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个已经落在她手里的猎物，正毫无遮掩的暴露在她面前，等待着被宰杀的命运。

　　乔氏顿时冷汗蹭蹭的往上冒，一把躲在了云霍霆背后。

　　云曦染并不打算放过她，她神情淡淡，负手立在大厅正中央，吐气如兰：“父亲，乔氏是姨娘，云王府正座的位置让她坐着，怕是不合适吧？”

　　云霍霆在看见云曦染的一瞬间眉头就皱了起来，但云曦染说的话句句在理，他今日也是因为长子云练臣要回来了，才一时许了乔氏跟着自己一起坐，借以昭显自己对长子的重视。

　　见云霍霆犹豫，云曦染又慢悠悠的加了一句：“皇上最不喜欢的就是了宠妾灭妻了呀，父亲。”

　　宠妾灭妻这顶高帽一压下来，云霍霆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感受到云霍霆情绪上的转变，乔氏心中恼怒着云曦染，却是无限委屈的唤了他一声。“王爷……”

　　“母亲为王府大小事务操劳多年，小小一个正座之位，如何坐不得？”

　　说话间，只听一道嚣张狂妄的男子声音自门外传来。

　　众人抬眼去看，只见一双鎏金绣着云纹的鞋面率先进入众人视线。

　　走进的男子一袭玄色对襟长袍，领口与袖口处绣着银丝的滚边。他眼若寒星，长眉入鬓，棱角分明的脸俊美异常。

　　他面上看起来与正座上的乔氏有五分相像，只是乔氏温婉，这男子眉眼间颇有几分桀骜之气。

　　他认真凝眉看人的时候，更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

　　云曦染眸中嘲讽一闪而逝，好整以暇的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在众人惊讶之时，她已经优雅的坐在了正座的右手旁。

　　云练臣先是厌恶的看了一眼云曦染，心道果然还是个蠢笨的痴儿，见到长兄连礼都不行。

　　他又冷哼一声，上前一步半跪在地上，朗声道：“儿臣练臣，给父王、母亲请安。”

　　乔氏早在他进入正厅的时候就惊喜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云霍霆笑容满面的让他起身。

　　眼见着自己朝思暮想的儿子回来了，乔氏是高兴的话都说不出来，她眼中噙着泪，上前一把握住云练臣的手，柔声问道：“臣儿，你这一路上累不累？吃过了没有？母亲……母亲好生欣喜呀！”

　　云练臣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一一作答，而后环顾了一下四周，长眉一竖，“母亲，妹妹呢？”

　　乔氏顿时一噎，眼中泪水更盛。

　　云练臣不解的问道：“母亲？”

　　云霍霆轻咳一声，让云练臣到椅子上坐下，直到丫头倒了茶来，他才心疼的对云练臣道：“你妹妹身体不好，现在还在寝室里头休养着，你一会儿去看看她吧。”

　　云练臣眉头一皱就要询问，但乔氏却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云练臣便堪堪忍住了。

　　云练臣喝了口茶，压去心头冒出来的困惑焦虑，转头看向对面闭目小憩的云曦染，嗤笑一声。“我不在家，三妹就是如此对母亲说话的？连一个小小的位子都不给母亲坐？难道三妹一痴傻，连带着人伦孝顺都不明晓了？”

　　一连三个问句，句句是与她的针锋相对。

　　那像是刀子一样锋利的视线定在她脸上，似乎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一般。

　　云曦染微微一笑，没说话，只眼眸轻轻一睁开，从容淡定的瞥了他一眼。

　　这一眼，镇定有之，淡然有之，冷厉有之。

　　但就是没有他意想之中的害怕。

　　云练臣顿时心中一惊，眉头狠狠一皱起。

　　他怎么觉得这个痴傻……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云曦染细长的柳眉高高一挑，面上浮现三分讥讽的神色，她慢悠悠的捧着茶盏，万分优雅的喝了一口，这才幽幽地道：“第一，我先是皇上御赐的正九品郡主，再是云王府的嫡小姐，你一个区区没有官职的王府少爷，没有第一时间给我行礼，还对我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说着，她又叹了口气，“你是我哥哥，这也就罢了，只是……”

　　云练臣被她这么一个痴傻教训，心中顿时不快，瞳眸中带着熊熊火焰，他正要发怒，又听云曦染道：“乔氏只是个姨娘，这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妾就是妾，没被抬成正妻就别死不要脸的惦记着正妻的礼仪，乔姨娘自我踏入这个门连礼都没给我行，这按照我们南夏的法规……”

　　跟在她身后一直沉默着的萧皎突然开口：“藐视皇家天威，重则杖毙，轻则杖打五十。”

　　云曦染点点头，复又扬唇笑了笑，无辜的眨着一双潋滟的水眸，看向面色一瞬间惨白的乔氏，笑道：“你说，打，还是不打？”

　　乔氏顿时吓得六神无主，云练臣一把将她护在后头，怒声吼道：“够了！你这个不知尊卑的蠢货，一口一个杖毙，云王府怎么有你如此狠毒的女子？”

　　她狠毒？

　　云曦染这次是真的笑的肚子疼，而且是笑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乔氏用加了料的狗血准备泼毁她脸的时候不狠毒吗？

　　云映月把毒蛇放进她洗澡的木桶里的时候不狠毒吗？

　　他云练臣从小就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不狠毒吗？

　　她鄙夷的将云练臣从头到尾打量了个遍，云练臣被她看的浑身不舒服，看向她的视线越发厌恶与不屑了。

　　若说仇恨的视线可以化为刀刃，恐怕自己身上早已经体无完肤了吧。

　　“够了。”云霍霆沉声打断了他们的针锋相对，云曦染和云练臣同时冷哼一声，但都闭嘴不再说话了。

　　从前厅散了之后，云曦染正欲折回自己住的长宁阁，刚经过花园那一处的拐角时，四周突然静的有些不同寻常，连带着鸟叫声都尽数消失不见。

　　她停下步子，好整以暇的站在原地，凝神静气间，突然感觉背后猛地袭来一阵凛冽的杀气。

　　云曦染忙喝道：“萧皎！”

　　萧皎从腰间抽出软剑，快速绕到云曦染背后，硬生生迎了上去。

　　“铮——”地一声，萧皎全力一击，终是挡下了那强大的杀气。只是刀剑被狠狠击中过的那种余震仍在她手上停留着，虎口处已然破了一个偌大的血口。

　　云曦染冷眼瞧着从假山后走出的人，那玄衣飘逸高贵，眉眼间尽是一股子桀骛不驯的男人，不是云练臣是谁？

　　云练臣甩了甩手里的软鞭子，散去那震得他手麻的余震，一看她了然无事，身前还多了个保护她的丫鬟，顿时冷笑一声，“你当真长本事了，身边还留了个会功夫的。”

　　云曦染闻言微微一笑，然而眼底却是毫不掩藏的冷厉。“但你个子长了不少，脑子却还是那般不好使。”

　　“你说什么？！”云练臣眼里骤然寒气逼人，像是一把快要脱鞘的冷剑，猛地席卷云曦染那张言笑晏晏的脸上。

　　云曦染本就长得精致，原先因为痴傻所以并不太注重打扮自己，但眼下她穿着一袭淡蓝色的漩涡纹纱绣裙，更显身材袅娜、腰肢芊芊不堪一握。美目流转间，尽是一股尤然天成的冷艳脱俗。

　　若说方才在正厅里头，云练臣因为，此时才算是真正开始打量云曦染。

　　这么一看之下，他心里头的那分不悦越发明显。这样的云曦染，让他陌生，也让他没由来的觉得惊艳。

　　只是那惊艳，转瞬就被刻骨的厌恶给代替。

　　这个痴傻难道果然如母亲所说的，已经变正常了？

　　“云练臣，我再说最后一遍。”云曦染不耐烦的看着他，水一样清澈的眼底带着云练臣从来没有在她身上看见过的波澜不惊。

　　“眼下我们算是彻底撕破脸了，你不招惹我，我自不会去招惹你。但你若再像眼下这般没有脑子的找我事情，那我还真不保证，云映月那张早已经千疮百孔的脸上，会不会再多出些什么东西出来。”

　　她说这话时面不改色，整个人散发一种冷厉而从容不迫的气势，虽然这话说得轻飘飘的，但仔细一看，她眼中冷若冰霜的色彩，以及那转瞬即逝的冷冽杀气，都在表明。

　　这个女人现在说的话，绝对不是随口说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