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3章 界线

作者:北凉歌更新时间:2019-05-31 01:00:09字数:3280字

  临近年关,天气越来越冷,雪越下越大,一连两天没有停下的意思。相比之下,一向冷清的广陵王府却罕见地热闹起来。

  步青衣自曝替嫁身份,一封书信令广陵王府和白衣侯府和和气气废除婚约,还让卫钰心甘情愿舍出大把真金白银当赔偿,这件事足以震惊帝都;及至后来她为卑微的酒楼抚琴女仗义出手揍了裴远书,更是引来一群名门千金视为风尚顶礼膜拜,另有一群世家子弟竞相送来生辰八字、聘礼无数,就差扑倒在门口高喊非卿不娶。

  可惜的是,步青衣连个面都没露。

  这次发病来势汹汹,尽管有铅华妙手灵药,却还是在床榻上躺了整整两天才有所缓解,步青衣可不想为了那些浮云们坑自己的小命。

  当然,这两天她也没闲着。

  “信已经送出去了,但不确定他会不会看。”

  “苏瑞贪婪到能为钱财谋害人命,见到一封用金漆书写的信,怎么可能不好奇?这点你就不用担心了。”步青衣身子刚刚恢复,勉强吃了些汤泡饭后就一直在擦她那把短剑。

  铅华一直在打扫屋子,目光不时瞥一眼短剑,颇有几分不安:“信上写了什么?你打算对那狗官做什么?”

  “想知道?”步青衣神神秘秘一眨眼,“那就跟我走吧。”

  西平王朝帝都的宵禁制度持续了十余年,日落之后坊门关闭便无法再穿行。铅华见天色渐黑,明白步青衣早有夜不归宿的准备,却没想到竟被她一路带到城郊破庙,一等就等到了子时。

  “来了。”铅华迷迷糊糊快睡着时,步青衣一声低语。

  苏瑞是一个人来的,鬼鬼祟祟不停回头,生怕有人跟踪。步青衣让铅华藏在破败的地藏泥塑后,独自走出与苏瑞碰面。

  铅华静静躲在泥塑后,死死盯着苏瑞的双眼充满恨意。

  “久闻郡主大名,不知找下官何事?可是有什么麻烦需要下官出面?”苏瑞晃了晃手中金漆书写的信笺,面上露出阿谀笑容。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但的确需要一个敢下手的人帮忙。”步青衣掏出一张纸递给苏瑞,眉目清淡,“这上面所列,都是你一个人做的么?”

  苏瑞看了看纸上字迹,脸色微变,勉强笑道:“郡主这是何意?罗列这么多案件,是要问下官的罪么?没有谁会傻到在这上面签字画押吧?”

  “不过是想看看你有多大能耐罢了。你可是京兆百官之首,又是东阳王引以为傲的学生,谁胆大包天敢问你的罪?苏府尹想多了。”

  苏瑞松口气,点点头:“看样子郡主是个明白人,那下官不妨直说吧——这上面的林家医馆也好,悬壶药堂也罢,的确都是下官出的主意,也是下官打点人解决的。外域不敢多说,但是在都城这一亩三分地,郡主想要除掉什么人,只要不是特别硬的茬子,下官都能帮您办妥。”

  步青衣看似漫不经心道:“你确定?前几日我遇见个姑娘,自称是林家的独女……”

  “林铅华?郡主知道她在哪里?”不等步青衣说完话,苏瑞摆出一脸怒气,“小贱人,我正找她呢!她再敢出去胡说八道,我非扒了她的皮,把她剁碎了仍河沟里不可!郡主您不知道,那天我已经安排好人的,只要抓住她就直接卖勾栏去,没想到这贱人竟然跑了!”

  步青衣几不可闻一声轻叹。

  苏瑞这种人已经没得救了,也没有被挽救的价值。换句话说,牢狱之灾的惩罚对他而言太过轻微,他值得拥有更残酷的下场。

  “苏府尹,有句话你大概听过,却没往心里去。”步青衣指了指头顶,目光平静,“人在做,天在看。”

  苏瑞下意识仰头向上看,不料步青衣一个手刀落下,他连哼一声的机会都没有,噗通软倒在地上。

  “混蛋!”见苏瑞昏倒,铅华忍耐不住冲了出来,手中握着一块碎木片,猛地朝苏瑞心口刺去。

  相依为命多年的父亲,就那样无辜而凄惨地倒在血泊之中,她连为父亲收尸都做不到。她已经不相信什么善有善报,也不在乎自己死后是下地狱还是如何,她只想亲手杀了苏瑞,为一生治病救人却落得惨死下场的父亲报仇。

  其他,都不再重要。

  “铅华,松开手。”步青衣手疾眼快,一只手抱着铅华的腰将她拦住,另一只手用力抽出木片丢掉。

  那碎木片边缘锋利,铅华娇嫩手掌已经被割破数道伤口,汩汩流血。步青衣把铅华向后拖抱数步,铅华仍旧在拼命挣扎,不受控制的泪水和血水一起滚落到步青衣手上。

  步青衣仗着比铅华更高些,索性连着铅华的手臂一起抱住,如同温柔的姐姐一般将铅华揽怀里,轻声低语:“冷静下来。听我说,铅华。”

  她的声音沉着而温和,有种令人信服的力量。铅华渐渐平静下来,卸去愤怒与挣扎,只剩悲痛的颤抖。

  “我明白,你觉得亲手杀了仇人才能让自己解脱,可是你错了。”步青衣轻轻拍着铅华瘦削脊背,叹息无声,“人死不能复生,就算杀了他,你失去的东西也不会再回来。而当你的手沾染人命后,你在乎的一切,拥有的一切……就再也回不去了。”

  人命不是轻贱的东西,一旦背负,终生难偿。

  作为杀手,她比任何人都懂这个道理。

  “好了,抓紧时间,接下来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待铅华身上的颤抖慢慢息止,步青衣为她擦去脸上泪水,回头踢了苏瑞一脚,“善恶终有报。送他到该去的地方吧——那里,会有人替你爹报仇。”

  那一夜,风雪虽大,月光却格外清明。

  二十岁的冠礼是男孩儿转变为男人的重要仪式,如东阳王府这样的王侯之家,对此更是重视。裴赞天不亮就起来准备将从早持续到晚的庆贺,慈祥笑容让人很难把他与多年前于江湖中威名赫赫的乱雪阁副阁主联系起来。

  “远书啊,今天来赴宴的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那些坏脾气收一收、改一改,这可是影响你前程的重要日子。”

  “爹,我有什么可担心的?你倒不如担心担心大哥,也不知道他一天到晚都在忙些什么。”

  父子二人的交谈很快被人打断,神色慌张的管家附到裴赞耳边低语几句,裴赞登时脸色一沉,命人把忙着张罗布置的裴墨归叫到面前。

  “昨晚有人抓了苏瑞,神不知鬼不觉把他丢到了京兆府的大牢里。今早狱卒发现的时候,苏瑞已经被关押的犯人活活打死。”裴赞眼神冰冷瞪着裴墨归,“给你三天时间,把这件事给我查清楚。不管那人是谁,在你回来复命的时候,我希望看到的是他的尸体。”

  裴墨归略一沉吟:“可是青玉郡主那边……”

  “她那边你就不用再管了。”裴赞负着手,面色阴沉,“碰面这么多次,你连她究竟是不是青烟都无法判断,再耗下去也没用。今天宴席结束前,我自有办法探清她虚实。”

  裴墨归欲言又止,沉默片刻,躬身行礼后离开。

  才转出厅堂,裴墨归立刻加快脚步,在一群忙忙碌碌的人中一把揪住卫九城,径直拖到无人角落。

  “马上去趟广陵王府,告诉步姑娘,让她今天无论如何不要来赴宴。”

  见他神情凝重,卫九城有些无奈:“跑一趟腿倒没什么,但现在去也没用啊!一炷香功夫前,我就在门房的礼册上看见广陵王的名字了,下面还单独写着步姑娘的名字。”

  裴墨归倒吸口凉气,眸中阴晴不定:“她究竟在想什么?”

  “在想你啊!”

  戏谑口吻在裴墨归身后响起。

  不希望出现的人偏偏就在身后,裴墨归短暂发愣,而后一声苦笑:“步姑娘的轻功当真了得,靠得这么近,我竟然没有丝毫察觉。”

  卫九城稍稍歪头,越过裴墨归看向他身后的步青衣,闷闷地嘟囔一句“见鬼了”,而后赶在步青衣一拳头落下之前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本就极少有人走动的院落,墙角一隅更是冷清无声,完全不用担心有谁发现。裴墨归慢悠悠转过身,上下把步青衣打量一番,末了发出一阵感慨:“步姑娘仔细打扮一下,也还是能正眼看看的,不至于太辣眼睛。”

  “世子殿下稍微正经一点,也还是能当个男人的,不至于太过没用。”

  “罢了,跟你斗嘴不得便宜,容易折阳寿。”裴墨归摇摇头,恢复正色,“今天的宴席你不该来,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礼都随了,不好好吃上一顿我岂不是吃了大亏?再说两三天没见,我还挺想你的。”

  步青衣一身红白相间的褖衣,配上精心修饰的妆容,大气之中还隐隐透着几分狷狂,与那副明显是在调笑的口气相得益彰,浑身上下透着一种与众不同的孤傲风姿。

  然而,此刻的裴墨归没什么心情欣赏她的美。

  “想胡闹的话,晚些我去找你,随便你怎么拿我开玩笑。”裴墨归抓住步青衣手腕,不由分说往外拉扯,“马上从后门出去,父王那边我会给你找个合适的借——”

  话说一半,那只纤细皓腕忽地从掌心抽离。裴墨归转过身,还不等他开口,眼前一片白色飘过,胸口一股重量袭来。

  咚。

  猝不及防间,裴墨归站立不稳,仰倒在厚实的积雪上。

  天地之间一片清宁,洁白积雪与同样白得耀眼的衣衫,将一身黑色的他夹在中间,杂以点点红色点缀,居然像是一幅美极的冬梅画卷。

  步青衣压在裴墨归身上,垂下的发丝落在他耳边,四目交对不过咫尺。

  就在这咫尺间,还有一把抵在他胸口的短剑。

北凉歌(作者)说:

疾病肆虐,请所有读者宝宝们重视起来,勤洗手,多消毒,少聚集。世上没有什么比健康和生命更加重要,请一定、一定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家人!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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