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原国昌平二十五年,华京城。
此时正是炎炎夏日,街道上却依旧熙熙攘攘,落于街道两边的酒肆茶楼人山人海,摊贩们贩巧售奇,客来客往,处处透着国富民安的好景象。
一座赌坊内更是摩肩擦踵的挤满了人,牌官甩着黑色的骰盅,吆喝道:“买定离手啊!买定离手!”
钱银钞票唰唰的分别往两边堆去,牌官手动盅摇,众人紧张的盯着他动作,各自喊道:“大大大!”
“小小小!”
“开!”牌官移开骰子,却是个三点,小!
场上是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人摇头叹息,有人欢喜的搂银子进自己兜里。
人群中,一名白衣女子死死的抵住赌桌,不甘心的看着那两枚骰子,眉头一拧,霎时便扬起一掌拍向桌面,怒吼道:“你他娘的是不是出老千!连着六把小了!”
那牌官讪讪一笑,点头哈腰道:“王妃说这种话可是冤枉小的了,出谁的老千也不敢出您老人家的啊…”
“哼!”那女子冷哼一声,伸手便往口袋里掏银子,一摸,却是空空如也。
又输完了?
她脸色一变,将空钱袋塞回了袖里,摆手嚷道:“不玩儿了,不玩儿了!改日再战!”
而后,她一转身,周围人群便自觉让了条道出来,好让她畅通无阻的离去。
赌坊门前,两名身材肥沃的中年妇女翘着腿坐在长凳上磕着瓜子说着小话。
突然面前一阵风过,白色人影便从眼前疾行而过。
二人望了那白色背影一眼,淡定自若的说道:“瞧厉王妃气急败坏的模样,今日一定又输惨了。”
“她哪天不输?听说她才嫁进厉王府一个月,已经把自己嫁妆全部输掉了。”另一个则是老神在在的道:“之前还传的这宫二小姐多么温婉贤惠,淑良恭谨呢,原来是这种货色,和那成天爱给自己办丧事的厉王倒是绝配。”
前者闻言露出一副确实如此的神情,长长的叹了一声气,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也不止这二位,凡是宫壁禾所行之处,多多少少都能听见些议论声。
无非就是什么宫二小姐自从嫁了厉王后,短短一月就性情大变,以往那些淑女名声都是骗人的啦,嫁给了厉王被活活气疯的啦,等等诸如此类的话。
哼。
当事人冷哼一声,心道:我也很想问为什么!赛场上被对手恶意射伤,穿越就算了,还穿越到这么个惨兮兮的人身上。
此原主名宫壁禾,乃东原国礼部尚书家二小姐,母亲早亡,父亲不疼,家里庶母掌权,姐姐强势,偏她自身性格软弱,逆来顺受。
明明有个当大将军的舅舅,可她却是报喜不报忧,以至于众人都觉得她宫二小姐还是过得很好的。
一月前被指婚给了皇六子厉王殿下,听起来听美好是不?实则那安陵宗玉是个病秧子!
封她做厉王妃,实际是为了给那个活不过二十五的人冲喜!
想到这里,宫壁禾心里更是愤然。一脚踢开了脚边的碎石子,嘟囔道:“来都来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抓紧搞银子才是正事,等那病秧子嗝屁,老娘拿着银子就远走高飞另寻真爱岂不美哉?哼,才不要像这傻子一样呢!别人不跟她洞房居然就自杀!脑残!”
宫壁禾一路哼着小曲儿,晃晃悠悠的,已经走到了厉王府。
只见府门前一片白幡素裹,镇宅石狮伤感也挂上了两大朵白花,更有侍卫手持招魂幡立于门前,表情端的是凝重悲恸。
见状,宫壁禾见怪不怪的上了阶梯,很随意的问道:“什么时候弄上的?我出门前不还好好的吗?”
“回王妃,王爷常说嘛,人生处处是意外,生死就在一瞬间。”侍卫说到情动处,还擦了擦眼角残泪。
宫壁禾眉头一扬,哦了一声,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那你节哀。”
“王妃节哀。”侍卫啜泣两声,躬低了身子,侧着身子让宫壁禾进了王府大门。
一进大院,便听得震耳欲聋的哭声,宫壁禾提了口气,径直往王府正厅走去。
只见厅内摆着黑色镶金棺椁,上头印着仙鹤登天图,其下一张深色长几,摆放着些瓜果祭品,燃有两盏长明灯。
铜盆里纸钱烧的正旺,阵阵灰烟飘散在屋内,也不知是被熏的,还是平日里训练有素早习以为常了,随侍下人无一不是披麻戴孝,哭的是声泪俱下。
“王爷!王爷您一路走好啊!”
“王爷啊!我的王爷!下辈子奴才再伺候您啊!”
“您放心的去,回头奴才就将金银珠宝美人骏马给您烧来!”
宫壁禾见他们哭的正起劲,也不愿出言扫了他们的兴,遂走到案前,取了三只清香,就着烛火点燃,对着那棺椁拜了三拜,便将香插进了香炉里。
接着,也扯开喉咙嚎道:“王爷你死的好惨啊!怎么忍心丢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活在这世上啊!”
“王爷你好狠的心啊!黄泉路上你一路好走啊!”
宫壁禾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泪水,声声高喊,好不凄惨!
这已经是宫壁禾穿越过来第三次参加厉王的丧仪了,各种流程早已是烂熟于心,接着再嚎两声,她就差不多可以起身了,然后去礼亲簿前顺一笔吊唁金用作明日的赌资。
想到今日输了不少,明日定要翻本儿才是,宫壁禾的哭声是一浪高过一浪。
下人间见势,心道不能输给了王妃,便暗自较劲,霎时间,整个厉王府活被哭成了人间炼狱。
而此时,有人在凉亭上端坐饮茶,遥望屋内。
左边那个一身绛红长袍,腰封坠玉,白色缎带松松垮垮的系着,高系马尾在头顶,却是面色冷峻,眸光凌冽,整个人周身都仿佛萦绕着丝丝凉意,正端着杯釉色茶杯慢饮。
他开嗓温声道:“王妃哭的情真意切,可把本王感动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