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席话直接将火引在了薛嫣身上,顿时,所有人的目光朝这边看来。将军府大小姐的名声在京城中流传已久,出生时被大国侯赞其命格。直接许配给太子,可后来却成了个哑巴,直至大婚当日被悔婚。
可是看她之前的样子,明明与传闻不符。姑且不论这哑巴真假,就连才智也远超众人。
相岑的琴技在京城闺秀中也称得上是女中翘楚,少有敌手。这次偏偏又点名薛嫣,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这引起来了众人的深思。
薛明德自然是要护着薛嫣,只是才起身上前,便传来大理寺卿相无枚的声音,“将军当真是护女心切,只是两个孩子之间的游戏,你我还是不要掺和为好。还是说,令爱实在无才呢?”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直接把薛嫣逼上了死路,要么说无才为人所耻,要么便对上相岑的琴技。
薛明德一时被噎地说不出话来,二姨娘连忙将他给拉回座位,“将军你放心,不就是抚一曲琴么,大不了被人笑话一次,过不了多久也就消停了。”
“嫣儿是我的女儿,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落了面子。”说着,薛明德又起身道,“回皇上皇后娘娘,小女不精于琴,微臣看这比试,就不用了吧。”
“薛老将军,这是皇上的寿辰,也是图个热闹,你先别着急。”
接过身边人递过来的清梨茶,太后笑道。
“太后——”
薛明德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太后一个淡淡挥手给退下去。
“姐姐,你要加油啊。”薛珠半是含笑半是讥讽的目光看着她,而在那头也有谢帘玉的好整以暇,想着看她的出丑。
还有皇后若有若无的打量,宫沐宸掩饰不住的担忧……
毓曦下意识扯住她的衣袖,一脸认真道,“嫣儿,要不,我直接把你给打晕?”
顿时哭笑不得地看着她,薛嫣淡淡摇头,“若是现在晕了,可不就露了破绽。”
“也对。”毓曦单手抚着下巴,又认真思考了一会儿,“不然,就说你手指受伤了……”
可是刚一抬头,薛嫣已不在了原地,赫然向大殿中央走去。
只见女子身姿犹如欺霜压雪一般,白衣清浅,衣袂纵风。偏生眉间一抹恣意横生,又给她添染了些许慵懒和灵气,远胜过那些自诩才情名门小姐。
清泠的声音响于大殿之上,“如爹所说,臣女,不精于琴。”
这将军之女倒是实诚,任谁也不会想到她竟然直接吐了实话,那么接下来,也就是不用再比了?
或嘲讽或可怜的目光不断,薛嫣唇角微弯,丝毫没有理会,“不知皇上可否命人拿来箜篌,臣女愿以箜篌为引,代琴之缺。”
倾刻间,满座又变了目光看她,皆知琴不好学,可学箜篌却更难上十分。这将军府小姐到底是真才还是滥竽充数?
相岑更是火上浇油,“如此,我便洗耳恭听妹妹的仙乐。”与谢帘玉对了个眼色,随后便施施然地回座。
而没人发现的是,南渭使者看着薛嫣时,目光沉沉若幽潭。
皇帝似乎也被惊到了,皇后转过头笑道,“正好,本宫那里就有一把箜篌,据说是南渭先代皇后用过的。也是凑巧,若弹得好,便赏给你了。”
很快便有人抬来一把箜篌,薛嫣下意识看去,就连一向不慕奢侈东西的她,也对这箜篌存了喜欢。龙身凤形,连翻窈窕,缨以金彩,络以翠藻。竟然是凤首箜篌。
指尖轻轻抚过箜篌,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薛嫣坐在一团小垫上,任裙摆散开若莲花盛放。
只怔怔第一声,便教人失了魂。
一曲箜篌不知罪,却道人心为声醉。
她抚过的音,是她的故事,一调梦里花开,一调水中月碎。在千回百转的断肠声中,却还有一小缕极低的声音若春日煦阳,直至指尖快速翻转,成为照亮曲子的整个高-潮。
可是最后声调偏又陡然落了下去,在凛冽风中,在大雪飘飞,直听得人心中一紧。正为之神伤之际,薛嫣却不转平,较之前更陡峭的弦音滚滚落下,弹落了半生的泪。
“铮——”
猛的收弦,箜篌声断,可众人却仿佛还在那风雪中蓦然回首,一世谁依?
薛嫣转身,敛起白色裙摆绰约,身旁是凤首箜篌惊艳入眼,满座寂然无声。
宫与捷一愣,仿佛又看到在红绡楼中,那个女子的转身,眼眸微眯,原来,一直浮现在脑海中的身影竟然是她。
而南渭使者,不知是惊是喜的神色交加,握紧了拳头。却在无意的一个转头,看到殿上的老者,似有疑惑。
“不知我的箜篌,可否与相小姐的琴声一试?”
薛嫣唇角依旧挽着笑花,却无端让相岑觉得害怕。她站起来,颇有些底气不足道,“妹妹才华过人,实在佩服。敢望四国中人,恐是只有姬后才能与之相比。”
当今南渭皇帝尚在,姬后自然是指他的皇后。可是说来奇怪,自二十年前一曲凌波照惊世之后,便再无人听过姬后的弦音,所以这箜篌,也便没人再配的起。
相岑这番话,也是给足了薛嫣极高的评价。可是她偏偏忘了,在座的,还有南渭使臣。
“我国姬后风采,也是你来妄谈?”使者怒道,只是眼中哀伤一闪而逝。他曾幸听过姬后几个音调,虽然刚才的女子也是不错,可到底不能与姬后为之相比。
相岑白了脸色,到底不敢与一国使臣争辩。下意识向亲爹求救,只见相无枚微愠,对她使了个眼色,先忍下来。
“岑儿,你逾越了。”皇后细声长念,道,“等明日来我宫里,定要好好罚你。”随即又将话题一转,笑道,“薛丫头真是深藏不漏,这架箜篌,便赏赐给你。”
“谢皇后娘娘。”薛嫣行礼,一会儿便有人将箜篌给抬了下去。
在保和殿前门处,透过细长的门隙。那人一身黑色斗篷遮面,抬眼间,露出一双泛着清光的眸子,黑色星状图纹覆脸,更显皮肤苍白如雪,将殿中少女紧紧摄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