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氏第一人也不为过,对吗?”皇上硬生生的插了一句话,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十年,语气中透着难得的感慨,“你从一开始就只唤了他的名,他的姓你一直不曾喊过。”
“并不是你不知道,而是你根本不敢宣于口。”
苏璃适时的抬起头,眼神也变得锋利起来:“世人不知道东厂厂公的姓氏,陛下还不知道吗?”
晟皇闭上了眼睛,说出了那个足以让无数人疯狂的名字:“姬氏子景,朕遗落在民间的孩子。”
“是啊。”苏璃步步紧逼,“可您怎么就想处死他呢,处死这个让所有姬氏子弟都仰望的人呢?”
“他造反了,璃儿。你要朕如何宽恕他!”皇帝的眼中似乎有了泪光,很快又恢复成了原本毫无波澜的样子。
苏璃冷笑一声:“陛下,以小景才能,若是率数十万大军造反,您还能安然无恙的坐在朝堂之上吗?”
“是啊。”皇帝幽幽的说道,“他若是当真铁了心造反,朕怕是御驾亲征才可能一战。”
“可是。”他的话锋陡然一转,“重要的是不是朕怎么看,而是天下人和你怎么看。”
苏璃一下子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声音都不自觉的提高了几分,连尊卑也顾不得了:“你在乱说什么!”
她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整个人脚步虚浮,脸也刷的一下都白了。
这一句话,让很多谜团豁然开朗。
为何姬景敢孤身一人进京、为何面对姬景逃走的消息时,陛下毫无异样……
苏璃的身子微微颤抖着,一时之间不敢相信她竟做了二人局中的棋子。
皇帝满意的看了她一眼:“以姬景的聪慧,你不信他会轻易被朕抓到,你应该想到了吧,这一切更像是朕和姬景的合谋。”
“这也是你选择进宫的理由之一。”皇上微笑着,说出来的话却句句诛心。
“他若是真想护你,又怎么可能以那样一封信来引你入局?慌乱之下,你便进宫为他求情,跪在殿外这大半个时辰,你应当也想明白了吧。”
她哆嗦着嘴唇,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这一刻她的思绪百转,有无数想法在她的脑海里闪过,最后定格在幼时二人初见时情景。
若是连她不信姬景,那这世间对他而言还有什么留恋呢?
如果她愤怒的指责姬景,是皇上想看到的,那她装出来给他就行了。
她等着小景给她的解释。
哪怕二人当真密谋,引她入宫,小景也一定有着他自己的理由。
只是她今日的做法终究还是太过偏激了,不知是否会给苏家带来灾害。
“姬景为你取“鸢鸢”二字也是为了寄托他自己渴望自由之意。”皇帝轻叹。
鸢鸢这个小字,是姬景亲自为她取得,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
苏璃心中惊讶,面上却不露声色。
陛下得知此事,要么是有很厉害的情报机构,要么就是小景亲自和他说的,加上之前飞鸽传书的事情,还是前者的概率大些。
殿中香炉中的烟升起又消散,二人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殿中便安静了许多。
最后还是晟皇打破了宁静:“鸢鸢向来是七窍玲珑心的人啊,为一人守一生,哪怕燕京谣言四起,你也只认姬景一人。”
昭阳郡主苏璃早已过双十年华已久,却依旧待字闺中,燕京众人纷纷猜测郡主是否是有什么隐疾才会迟迟无法嫁出。
“你什么…意思?”苏璃终于说出来了一句话,双唇毫无血色,小脸更是白的可怕。
她努力的想要扮演一个被爱人伤了心的形象来满足陛下,只是她也没法否认,小景在这里面扮演的角色着实有些伤了她的心。
“你为他不嫁,他却满心都在算计你,今日,朕怒之下,亦可株连苏家。他要你进宫求情之时可曾想到你。”晟皇冷笑,“为了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人,你真的值得吗!”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苏璃不停的摇头,喃喃自语,“怎么会,他怎么会这么做呢。”
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眼中也失了神采,呢喃道:“一点也不像是病了,你一点都不像是大病到无法上朝的样子。”
苏璃抬起头来,狠狠的盯着晟皇:“你根本就没有生病。所谓的久病不朝,厂公察觉你大限将至,于是率兵在归朝路上造反……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借口,都是陛下你的阴谋,是你做给天下人看的。”
她复又低下头,眼中似有神采回归,又像是失去了什么挚爱之物一样:“可为什么小景要让我进宫,若一切都是你的阴谋,那么他是想让我入宫赴死还是被你抓住,为什么,为什么!”
苏璃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发髻上戴的姬景所赠的玉簪掉落在地,摔成两半。
清脆的响声回荡在大殿中,久久不息。
苏璃呆愣的看着碎成两半的玉簪,眼中毫无悲喜,她像是一个木偶一样呆坐地上。
“璃儿。”晟皇像是最和蔼的长辈一样,“你知道朕为何要力排众议为他创立东厂吗,因为朕那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他是朕的儿子。”
苏璃动了动指尖,眼中渐渐充满了不可置信,她像是一下子无法消化这句话一样,机械的抬头、呆滞,紧接着,一股无法言说的悲愤充斥了她的全身,她颤抖着身子,紧咬着牙齿。
“杀人也不过头点地,何苦诛心呢!陛下。”苏璃声嘶力竭的喊道,剧烈的咳嗽的起来,急火攻心,一口血吐了出来,染红了地面。
“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你给予他无上权力的同时也在将他推向深渊,自此世人只知厂公,而不知二皇子是谁。”
她的手颤抖着,将藏在衣袖中用来防身的匕首拿了出来:“是我太傻了,像你这样的无情的帝王凭什么能乞求得到小景的原谅呢。”
还不等她将手中的匕首挥出去,整个人眼前突然模糊一片,富丽堂皇的宫殿、令人憎恶的脸都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一缕缕香气从香炉中升起,又消散在了空气中。
名满燕京的昭阳郡主昏倒在了皇上的乾清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