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一阵。
谩骂声又响起,“你是个乌龟还是王八!动作这么慢!房顶还没修补,地里还没锄草浇粪,就你这样慢吞吞的速度,要是太阳落山前还没弄好,就别想吃饭了!”
那婆子骂完人,端着一盘瓜子,拖了个板凳走出来。
一屁股坐在屋子前,悠闲的嗑瓜子吐皮。
婆子身后,一个骨瘦如柴的小男孩,也渐渐走出。
男孩又瘦又矮,身上穿着破补丁衣裳,头上带着一个破洞帽子。
布满污泥的脸,垂丧着盯着地上,不敢抬头看那婆子。
那婆子见男孩这唯唯诺诺的模样,像是故意找茬一样。
一脚把男孩踹出去,“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挑粪浇地。”
男孩倒在地上,咬紧了发白的嘴唇,至始至终没有吭过一声。
那血痕满手的手指,扣进了泥地里,他却茫然没有半点儿痛觉。
凤离眼神一动,男孩那股倔强和隐忍,让她恍惚一下子,看到小时候的自己。
她知道,后院之大,哪里都不乏,弱者被欺压的事情发生。
自身都还没安稳,根本就没空去管别人。
所以她能给予的,除了同情,也只剩冷漠。
凤离正预离开,却被那婆子口中一席话惊住脚。
婆子吐了口口水,骂骂咧咧,“果然是公孙氏那贱皮子生的货,大的没用,小的也是废物一个!叫我看,活的这么憋屈,还不如一死百了,也省的我成天守在这里,浪费老娘青春!”
婆子骂完,转身循着板凳。
还没坐下来,就被人从后面一脚踹飞,摔成狗坑泥。
头发散乱,大饼圆脸贴进泥巴里面,鼻涕口水一通乱流。
她撑着水桶腰,回头张望:“谁,谁敢踹我,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那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扒了谁的皮!”
云锦鞋面,迈入婆子的视线。
惊的她一愣,循着碧波罗裙,缓缓抬起头。
往上一看,笑的恣意妄为:“老娘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这小贱蹄子,谅你有胆子踹老娘,就怕你没好皮子活着走出去!”
“是么?”凤离弯起一抹冷笑。
一脚践踏在婆子的脸上,把她又踩回了泥巴里。
那婆子拼命的挣脱起来,可她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妇女,竟然拿这个小个子的凤离,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婆子虚起眼睛,斜瞪着凤离咆哮:“你敢踩我,我看你是不要命了,要是让我告诉大夫人,你就别想好好活着!”
还想拿吕氏出来压她?
哼!
真当她还是从前那个凤离好欺负么!
她脚下加重力气,蓦然从小腿上掏出一只匕首。
凉凉的比划在婆子的头顶上,说:“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大将军昨日回京,知道吕氏平日里欺负我的恶行后大发脾气。你口中的吕氏,现在正缩头缩脑躲在西院里闭门思过呢!”
“你,你说什么?大夫人明明就住在公孙氏的院子里,怎么会去西院?”婆子闭眼一想,又惊慌的开口,“是你,都是你干的!”
“呵,我既有本事让吕氏一日失宠,那你就不该得罪我!”凤离眼底闪过一抹嗜血的笑。
手指上的刀片,凉凉的抵在婆子的粗颈上。
吓得那婆子面如死灰,哭天抢地的求饶:“大小姐,是老奴被粪污了眼,一时想岔了才会对大小姐不敬,大小姐你大人大量,就饶了老奴一条小命吧,老奴这辈子做牛做马也会报答大小姐的!”
报答?
凤离可不觉得,像她这种能轻易背叛吕氏的人,回头会不会同样背叛她。
何况,留她这样碍眼的人,给自己做牛做马。
那也只会脏了她的眼!
她手腕一划,轻轻启唇:“不必了。”
收刀,血溅三尺。
那婆子无声的躺在地上,一双眼却是瞪得又圆又大。
眼底里聚满了惊恐和不敢置信。
是啊,她怎么敢相信,平日里那怯弱无闻的大小姐,竟然会拿着匕首,说杀,就轻易杀人。
只可惜,她已经没有机会知道了。
凤离在婆子背上揩干净,收起匕首。
回头看了眼,那坐在地上早已目瞪口呆的男孩。
男孩死死地瞪着婆子的尸体,眼底下说不出是镇静,还是被吓傻了,平淡的没有一丝波澜。
凤离头疼的托起下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不认得你?”
男孩回神,望着凤离,不悲不喜答道:“凤冥。”
“姓凤?”
凤离隐隐想起,婆子刚才提到公孙氏。
她秀眉微扬,还未问出口。
便听凤冥淡淡的声音,“阿姐没见过我这个弟弟,自然不认得。”
凤离手指一紧。
而凤冥却不再看她,他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走近婆子,在婆子的身上摸索了一会儿。
凤离很佩服他这超脱年龄的大胆!
可见他从婆子脖子上,扯出一条玉蝶链子,忍不住皱眉,“你这样做,不太好吧?”
“我不过是拿回母亲生前留给我的东西,有什么不好?”凤冥用劲儿在自身破烂的衣角上擦干净,小心翼翼的收进怀里。
凤离无力的张了张嘴,却发现她在这个小鬼面前,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最后她望了眼地上的尸体,眉心一抽:“这地方虽然偏僻,可究竟是死了个活人,你继续留在这里也不安全,还是跟我走吧。”
“不用了,这里安静,我还要留下来。”
“这里除了竹子就是菜地,你留下做什么?”
“调查母亲的死亡。”凤冥面不改色说道。
凤离却吃了一惊:“她,不是病死的吗?”
“吕氏告诉你的?”凤冥一针见血。
凤离自拍了下脑门,该死!
她怎么就信了吕氏的话,认定了公孙氏就是病死的呢!
真是体能下降后,连脑子也跟不上线么?
她竟然还不如一个十岁的小屁孩儿看的透彻!
不过……
“母亲的死,我会暗中调查清楚,反正你现在是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跟我走!”
“巫祝算过我的命,注定是天煞孤星,一出生就克死母亲和祖母,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凤离嘴唇微启。
“你从没见过我,甚至都不知道我的存在,你又凭什么能带得走我?”他的声音不冷不淡。
面上毫无波动,平静的述说着,那一出生就注定了悲惨的身世。
或许是时间一长,不甘和愤懑,都被打磨成平静。
凤离心口一震。
很想冲上去凑扁他脸上的坚硬,可最后还是握紧拳忍住了。
几乎是命令他:“我不管你愿不愿意,我是你阿姐,你就要听我的。”
凤冥眼底,忽而氤氲起一丝,称不上感动还是被动的复杂情绪。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反驳:“好,我等你。”
说完,就拖着尸体往井口走。
凤离无奈一笑,这小子性格还真是傲娇。
既然决定要听她的话,为什么不现在就跟她走?
非得要说等。
难道跟她回去,还要经过谁特意批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