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及笄那天,因着及笄礼上打扮了下,不再是灰扑扑的模样,惊艳了众人。
那时,还没收到那封退亲书。
容色倾城,未婚夫是誉满京都的名门公子,她那“好妹妹”姜云霓嫉恨得眼睛都红了。
使人泼了她一盆冰水,姜云岫从头湿到脚。
当晚她就发了高烧,人都烧迷糊了。
那对爹娘护着姜云霓,怕传出去,伤了姜云霓的名声,不肯请太医,最后似乎是百草堂的大夫上门为她看诊,让带着的药童煎了药,一直看着丫鬟喂她喝了药,才肯离去。
她也才捡了条命。
高门大户的龌龊事,大夫们是最清楚也最不愿掺和的,若那次,还能说是百草堂的大夫医者仁心,担着多事的风险也要为她看诊煎药。
那么,她被一道圣旨,赐婚给了靖北王程恪,嫁到这北地的靖北王府,在王府里战战兢兢度日的时候,染了病疾,一旦严重,也是百草堂的大夫上下打点着入王府为她诊治。
而这百草堂,在她嫁来之前,可没在这地儿开药堂。
百草堂在这儿开的药堂,和她嫁来,前后脚的功夫。
以前,她活得小心怯懦,不会也不敢想这些,如今,姜云岫绝不会以为这是巧合。
百草堂,或者该说百草堂后面的人,在暗中帮她。
她不知道这人是谁,也想不出是谁,什么目的。
她会慢慢查明白的。
现在,先让百草堂帮她一个忙。
姜云岫想着她那一万多斤的药草,目光触在随着白芨过来的大夫身上,微微眯了眯眼睛。
熟人!
这大夫她见过。
及笄那年病重,就是这位大夫为她诊治的,不过那时候这位老大夫一把雪白长髯,端的是仙风道骨,现在那把飘飘若仙的长须剃没了。
该说百草堂幕后之人自信,还是忒没将她放在眼里,以为剃了长须,她就认不出是一个人了。
见着老大夫一直盯着王妃看,白芨上前一步,挡住他的视线,语气不善:“不得无礼。”
姜云岫没生气,老大夫的举动不是无礼,而是中医诊病所用的望闻问切中的望,《古今医统》:“望闻问切四字,诚为医之纲领”,望便是观气色。
“见过姜王妃。”瞧着气色不错,老大夫收回目光,拱手行礼。
“白芨,给老先生看座上茶。”
老大夫松了口气,气色不错,心情也不错,不是抑郁难解的模样,看来这位人人都知道失宠的王妃,并不是原先他以为的那样禀赋柔弱,一个想不开便缠绵病榻。
看来可以给公子回信了,不需担心她香消玉殒了。
“老先生越发清瘦了,可是北地饮食不和胃口?”姜云岫忽的开口。
“那倒没有,只是老夫一惯苦夏......”老大夫心情放松之下,又听这温温柔柔的问话,一时不察,将心里的话脱口而出。
然,话一出口,他便反应了过来,立时住口,不敢置信的看着姜王妃,她在诈他。
若是从未见过的陌生人,怎会说他越发清瘦,而他竟然顺着回话了。
“北地炎热干燥,饮食偏干偏咸,不如南边饮食清淡滋润,必不适老先生的胃口。”姜云岫浅笑盈盈。
老大夫苦笑,他本就不是心机深沉的人,如今显然是被姜王妃认出来了,再抵赖下去也没意思,索性认了下来。
“王妃性子倒是变了。”这是真心实意的喟叹,京城那时,被胞妹害得大病,父母不闻不问,他一个外人都看不过眼,这位王妃受了那么大委屈,在外人面前还强撑着病体遮掩,不肯让家丑传出一字一句。
可怜可叹。
如今,这性子硬了起来,说话行事都透着锋芒,老大夫虽吃了亏,却也不恼,还更喜她这性子。
毕竟,让人可怜,倒不如自己立起来。
“黄泉路上走了一遭,再不变,得真做了鬼了。”姜云岫轻笑,清艳的一双桃花眸漫出冷意。
“变了得好,变了得好。”老大夫连着说了两遍。
“说来,还是要谢老先生你,若不是你,云岫怕早病死了。”姜云岫语气诚恳,“还不知老先生贵姓?”
“治病救人是老夫医者的本分,王妃太客气了,老夫姓孙。”老大夫笑呵呵。
“原来是孙大夫。”姜云岫站起身,恭敬的行了谢礼。
孙老大夫连连摇手。
“不知孙大夫主家何时有空?云岫亲自登门道谢。”
“我家公子不在北......”孙老大夫猛得住口,险些咬着了舌头,瞪着眼睛看着一脸诚恳无辜的小女子。
又着了道:“你这女娃娃,怎一下子长了恁多心眼,老夫险些被你埋坑里!”
差一点就全套出来了,姜云岫好生遗憾。
孙老大夫被连坑两次,头疼得紧,“姜姑娘,可莫要再坑老夫了,能说的老夫全说,老夫受人所托,为姑娘诊病,确保姑娘性命安全。老夫只是个大夫,也就这点医术能用,旁的再不能了。老夫对姑娘绝无半点歹心,姑娘尽管放心。”
说完,飞快的看了她一眼,赶在她开口之前急急又说:“至于受谁人所托,老夫实在不能说。本来就连这些话老夫都不当说的,可姑娘实在忒伶俐,老夫说与不说,姑娘都能猜到。老夫想悄悄的行事,是不成了的。但,老夫只知道也只能说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