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岫听着外面连绵不断的脚步声,披衣坐了起来。
急急赶过来的王婆子,脸上满是惊惶,“王妃,碧儿......碧儿长了一脸的水泡......”
王婆子想起刚刚看到的碧儿的样子,打了个哆嗦,一脸的水泡啊,又红又肿,看一眼,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奴婢吵醒王妃,是怕碧儿染了的病会过人。”
“一夜长了一脸的水泡,听着不像是病啊。”姜云岫声音低低的,“倒像是惹了什么,招来的惩罚。”
王婆子忽的背心一凉,觉得这黑夜中藏着什么东西,心头狂跳,其实她们见了碧儿的脸之后,都有这种猜测。
“你也莫怕,请了大夫来看了就知道了。”
王婆子哆哆嗦嗦的走了。
闹到了天明,因庄子上连个大夫都没有,而周边村庄里唯一的草药大夫,大半夜的来看了,吓得唇青脸白,惶惶而逃。
庄子里的人心里更是咯噔。
而碧儿没有家人,行事又恶蛮,没人敢再管她。
碧儿照了镜子,瞧着了自己的脸,疯了一般的嚎叫,将脸上的水泡抓烂,一张脸鲜血淋漓的,她胡乱涂了金疮药,将脸包了起来。
过了几天,当她揭开包脸的布,看到自己的模样,倒吸了口气,凸着眼撅了过去。
“鬼啊。”
来给她送饭菜的女人,瞧到她的样子,三魂丢了两魄,像是白日见了鬼。
只见碧儿脸上隆起一道道深咖色的疤,像是一张脸被人用刀割了一刀又一刀,留下的刀疤。
简直就是恶鬼。
“这是遭了......天谴......”
庄子上人人惧怕,一夜长了一脸泡,泡破了,留了一脸疤,还是刀疤,这哪里是病,分明是鬼神的惩罚。
可碧儿做了什么事情,引得鬼神惩罚。
王妃!
碧儿对王妃不敬。
“碧儿......心肝都黑了,鬼神都看不过去了......”王婆子喃喃自语,“王妃,是有神明护佑的贵人......”
回过味儿的人,俱是心头一寒,连连在心里暗自叫着侥幸,幸好他们老实,不敢出幺蛾子。
碧儿疯了。
而整个庄子的人都安分老实了,王婆子的男人是庄头,领着一家子在院子外跪了下来。
“给王妃请安。”
当日,王婆子一家子跪了半个时辰,才进了院子,将自个知道的东西全都说了。
“如此说来,这庄子竟还在我名下,你们也是我名下的仆婢。”
姜云岫嗓音淡淡,王婆子一家子脸色红红白白,忐忑不安。
虽是这么说,可王妃嫁入靖北王府这两年,可从来没召见过他们,他们每年交租子,都是直接交给王妃身边那个唤作珍珠的大丫鬟。
哪里想到,高高在上、远在天边的王妃有一日忽然被押送到了这庄子上,他们哪见过这阵仗,吓得够呛。
王庄头两口子都是老实胆小的,不知道王妃犯了什么错,送到这里会不会连累他们,他们又是真胆小,就算知道王妃落了难,他们也不敢作践她。
那个碧儿......他们管不住啊。
“王妃,碧儿虽然被赶到庄子里,可她的身契还在王府里,而且来找她的那人,也是王府里的......”王庄头嗫嚅着。
姜云岫微微拧眉,她记忆中,靖北王程恪女人众多。
靖北王府里有一个占地广阔的大花园,名字叫做群芳园,里面不仅栽种着各种名贵的花花草草,还住着一园子的美人儿,更妙的是,环肥燕瘦、风情各异。
都是靖北王程恪搜罗的倾城之色。
只是,她因着身份尴尬,整日待在自己院子里,从来不曾见过那些女人。
如今,一时半刻,倒猜不到指使碧儿的是哪个......
不过,只从那人只敢收买碧儿用些阴暗手段,而不敢直接动手,看来是有所顾忌。
姜云岫想了想,唇角一哂,她陪嫁的丫鬟,是她那“好父亲”的暗探,盗取印章,事败,全部死在了王府的地牢里。
她连靖北王程恪都得罪的死死的,他后院的女人,又算得了什么。
至于靖北王程恪为何没有对她用刑,要如何处置她,姜云岫掌握的信息太少,猜不出来。
不过,她自来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活好当下的性子。不然她上辈子也不能在医生断言活不过八岁的死亡通知下,活过了八岁、十八岁,一次次刷新医学界的奇迹,虽然在二十三岁的时候全身脏器衰竭,不得不离开了人世。
可她尽了最大的努力,家人也用尽了办法,彼此伤心,却不遗憾绝望。
而她二十三年的人生,虽然短暂,却精彩充盈,没有遗憾。
如今,她忆起了上辈子的所有记忆,她的生命重新得到延续。
就算在这荒僻的庄子,她也要好好的生活。
“把上房收拾出来,我要搬过去。”
王婆子哪里敢有异议。
当日,姜云岫就离开破败荒凉的院子,搬到了上房。
......................................
既然这庄子在她名下,姜云岫便要好好打理这个庄子。
“庄子上一共多少户?多少人?男丁多少?女眷多少?六十以上的老者多少?十二以下的孩童多少?”
“庄子一共多少亩田地?上等田多少?中等田多少?下等田多少?”
“一年种几季?都种什么?亩产多少?谁家收得最多?谁家收得最少?”
一个个问题,砸得王庄头眼冒金星,他原以为自己在庄子待了十多年了,对这里极为了解,哪里想到,面对王妃这一个个问题,竟然张口结舌,给不出准确的答案。
“下去查清楚,明天再来回话。”
第二日,王庄头眼底青黑的来回话,总算是回答清楚了。
姜云岫眉头轻拧,庄子里的人果然活得辛苦,难怪就连王庄头一家子的衣裳都缀着补丁。
“上月刚收完麦子?”
“是的。”王庄头说道。
“租子交了吗?”
“还没有。”
姜云岫舒了口气,幸好没交。
“庄子里没有上等田,中等田四百亩,一亩三百斤定额,下等田六百亩,一亩两百斤定额,交六成租,那么中等田需交七万两千斤,下等田亦是七万两千斤,共需交十四万四千斤。”姜云岫一口气说道。
王庄头听傻了。
连忙翻找自己厚厚的账册子,看着自己打了快一个月算盘,终于算出的数字,和王妃随口说出的一样,脑子一阵阵晕眩。
这......他小时候家里光景好些,可是上过几年私塾的,认得些字,还会打一手算盘,这才能做这个庄头。
他可是庄子里近百户人家里头一个能人,可他算了一个月的东西,王妃随口就说出来了。
这......就是贵人的能耐吗?
姜云岫不明白王庄头怎么忽然傻了,呆愣愣的盯着手里的册子,雷劈了一样。
“既然我来了这里,今年的租子就交给我,而且六成的租子,太高了。”姜云岫皱眉,中等田定额三百斤,下等田定额两百斤,也就是说就算遇到了天灾,粮食欠收,也得要按照这些数额交租。
她没种过田,可她跟着太爷爷种过药材,以那时候的科技,种在田地的东西,收成如何也得看是否风调雨顺。
而这年头,靠天吃饭,亩产极低,六成的租子,剩下四成,年成好也不过让这些佃户饿不死,遇到灾年,怕是要卖子卖女了。
既然这是她的庄子,姜云岫就不能坐视不理。
“通知下去,各户当家的明日来开会,说租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