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救与不救

　　吃饭的时候， 莫拾跟许陌商量，“你等会儿去后边地里砍一棵树回来，我再去张嫂家买几块旧木板，你先将就着睡一段时间，等赚到钱了，再给你做一张床。你看行吗？”

　　许陌笑道：“阿拾说行就行。”

　　莫拾又道：“你再去旁边的小竹林里砍两根竹子回来，我给你编一张竹席，不然床单直接扑在枯草上扎人。我的那个小竹林很好找，你出门随便问个人就知道了。”

　　许陌笑道：“好。”

　　莫拾又道：“做烧饼不是个长久的生意。镇上人就这么多，往来的商贩旅人也少，做有钱人的生意才更容易变有钱。”

　　许陌点头：“阿拾说得对。”

　　莫拾继续道：“许陌，你觉得给贵妇人们设计衣服首饰这生意怎么样？”

　　这一次，许陌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而是突然问道：“阿拾，你考虑好了吗？”

　　莫拾沉默了。

　　她本来已经做了决定，这会儿却又不确定了。

　　来到这里之后，她就变成了一个怕麻烦的人，所有的努力，都只为鸵鸟一样的安定生活。

　　可是，许陌说得对，伪装的安定终究是假的。

　　于是，她抬起头，坚定道：“我要救她。”

　　“她留在张家，迟早会被折磨死。就算她曾有过一些自私的想法，可是罪不至死。终究是我们连累了她。”

　　当天晚上，李二娘就被许陌提溜着带了回来。

　　许陌把人放在灶屋后，就径直去了前屋坐着。

　　莫拾看着眼前全无人样的李二娘，心里难受得紧。她白天就听不少人描述了李二娘的惨状，可是亲眼目睹之后，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李二娘身上的衣服碎成一条一条的，黄豆般的灯光下，黑黑红红的伤口触目惊心，一看就是用鞭子抽的。抽的人暴戾非常，有些伤口连肉都翻起来了。

　　头发也被扯得七七八八，好几个地方的头皮都被扯没了。

　　脸上污迹跟血迹混杂斑驳，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口。

　　不过一天的功夫，人又瘦了一大圈，蜷在灶屋的草堆里，跟一只皮包骨头的耗子没什么区别。

　　莫拾将一张浸了温水的布巾拧干，蹲下身去递到李二娘跟前，柔声道：“你自己能擦吗？擦完我给你敷些草药。”

　　李二娘木然地将眼珠子转向莫拾，许久才道：“你们把我偷出来又有什么用？躲过了今天，明天回去会被打得更惨。”

　　她的声音很小很弱，透着深重的无望，莫拾听着，更加难受起来，将声音放得更柔了一些，道：“那我们就不回去了。”

　　李二娘木然道：“不回去还能去哪里呢？我已经嫁给了他，这辈子就是他的人了。除了张家，我哪里也去不了。”

　　莫拾皱眉：“哪里都不去，等着被打死？”

　　李二娘道：“这都是我的命……我命就这么苦，能有什么办法？”

　　…….

　　莫拾一口气噎在心口，花半分钟顺了过去，才又好声劝道：“你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能明知道是一条死路还硬梗着走到天黑呢？你想想你现在的日子，再想想你以后的日子，你真的甘心就这么人不人鬼不鬼地过一辈子吗？你想想你阿爹阿娘，他们辛辛苦苦苦把你养这么大，你就这么惨兮兮地死了，他们该有多伤心！”

　　莫拾说这话可不是存了心要戳李二娘的心窝子。

　　虽然李二娘出事之后，李家没有一个人上张家，哪怕是差人打听一声，但是李二娘还在家时，实实在在是爹娘捧在手心里养大的。

　　如果说李二娘还有什么牵挂，也只可能是她的阿爹阿娘了。

　　果然，李二娘枯木一般死气沉沉的脸上终于有了松动，眼泪跟开了闸的水龙头似的，哗啦啦地往下流，硬生生地在她血糊糊的脸上冲出两道泪沟来。

　　这种无声的哭泣持续了足足有十多分钟的时间。

　　李二娘的声音终于有了起伏，“他们怕张大虎，早就不要我这个女儿了。在他们心里，我早就是个死人了，也没什么好伤心的！”

　　莫拾听到她负气的声音，终于松了口气，叹道：“你这说的都是气话。你阿爹阿娘除了你，还有你阿兄阿嫂，还有你的小侄子。一大家子人，他们也没有办法。”

　　“如果只有你阿爹阿娘，你觉得他们会不会拼了命地来救你？”

　　“你已经不是长在家中的小娘子了，总不能一辈子指望着家里人为你出头，尤其是他们根本没有那个能力为你出头。难道你想要看到他们为了你，鱼死网破，家破人亡吗？”

　　“人就跟那路边的草一样，想活下去，总是有办法的。你说对不对？”

　　李二娘眼中渐渐有了神采，企盼地看着莫拾：“十娘，你帮帮我，这世上只有你能帮我了！”

　　“只要你答应张大虎，他一定很高兴。你再在他面前说说好话，我就没事了。我以后给你为奴为婢，当牛做马，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