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在皇帝跟前儿,那么危险的时候你不在?为什么我被人冤枉,贬进这永巷的时候你不在?为什么我一个人受了委屈无处述说的时候你不在?”我愣愣地站在原地,自言自语,可我知道这些话都一字不落地落入了他的耳中,我不该如此懦弱,我不该在别人身上寄托什么的。
他忽而上前一步,紧紧将我搂在怀里,趁我愣神之时,他低头去寻我的唇。那温热的舌探入我的口中,与我的舌头纠缠在一起,我的心跳得好快,片刻觉得喘不过气来,可是我好贪恋这样的感觉,他那么温柔。
他见我喘气困难,口上便饶了我,却依然将我搂在他的怀中。我轻笑,望着那张俊脸,用牙使劲儿咬了他的唇,见渗出血珠,才罢休。
“坏丫头,下口这么狠,一点不知道心疼。”他使劲儿揉了揉我的头发,这举动让我想起了李琅。
“打算跟我离开了?你早该吹响这箫的,随我走吧,出了这皇宫,就自由了。”
自由?这真是个可望不可即的词儿。“你带我去离开永巷行不行?暂且不要离开皇宫,只是离开永巷,我要去个地方,寻个人。我这般信任你,银钩,你不会辜负我的信任吧。”我的语气满是期许,他能在此刻孤身一人出现在这里,我已足够相信他不是常人。可是,仅相信他的身份,又能如何呢?
“好,合儿,在你并非心甘情愿与我离开之时,我不会强迫你。但你可要想清楚,下一次,你可还有机会与我离开?”他唇上的血不再往外流,可是我心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因他这句话而动容了。
“合儿,明日里,许是你再见不到今日的人。”他忽然说了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引得我皱起眉头,却又轻声一笑:“别多想,仅仅是说说罢了,说说罢了。明日晚上,还在这儿等我,今日我便先离开了。”
我没有说什么告别或者挽留的话语,一切话到嘴边都变得苍白无力。我是他的什么人?为什么要留他?倒是他说的话才对,明日里,谁又知道今日还在身边的人会如何?像李琅,像阿萝,明明前些时候还守在我身边的,怎么看似一眨眼的功夫,人影儿都瞧不到了?
闭上眼,唇上有银钩的温度,好像在嘲弄着我的轻浮。
回到房中,冒在被窝里,我的脑海里全是银钩的模样。顿时,我脸上有些发烧,心也跳的厉害,怎么办,我静不下来了。
“莺儿,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春娘似乎做了噩梦,猛地喊了一嗓子,倒是让我回了魂。
我移步下床,穿鞋去隔壁瞧春娘,只见她还昏睡着,只是面色苍白一脸冷汗。
这是梦到什么了?莺儿?可是她的女儿?不然有谁值得被惦念这么久,连梦中都不肯忘却半分呢?
我用帕子替她擦了擦汗。她却在此刻惊醒,抓着我的手臂似是惊魂未定,口中喃喃:“方才莺儿回来找我了是不?这会又跑去哪儿了?你瞧见没有?”她的指尖快要透过我的衣袖扣进肉里,痛的很,我忍不住惊呼出声。
“春娘,你醒醒,只是个梦,没有什么莺儿,没有。”见我呼唤声越来越大,她神色清明了一些。怕是我们再这样下去,要招来其他人了。
春娘努力调整着呼吸,气儿喘匀了一些,笑的有些尴尬,道:“是,哪儿来的什么莺儿,我这年岁越大越糊涂了。耽误你歇息了吧,去睡吧,别管我了。”
见她这样说,我也不好多留,只得又回到内室去。心里却揣着忐忑不安,明晚上银钩真的会来?我这么怎么还惦记上了呢?
“苏云儿,你倒是睡的安生!你应了本王的事情呢?”李绚不知打哪儿冒出来,一脸杀气腾腾地盯着我。
“我答应你什么了?二皇子已经离宫赐封地了,威胁不到你什么了。”我有点怕他,因为这么久,我还是看不透他。
“不,本王没有登上皇位,你就休想离开这宫中一步!你以为你逃得出去吗?绝对不可能。宫里禁卫军是吃干饭的?哈哈,除了有朝一日我成为皇帝,恩赦你出宫,别的,你休想!”他的脸离我越来越近,吐出的呼吸似乎已在我的面孔上,我努力想要平和自己的心跳,却发现无济于事。
“不可能,李绚,我不可能帮你。这是你的私事,我没有理由干涉!我一定会逃出去的,一定会!”我大吼着,忽然心里多了一份心虚,风吹进来,窗子与窗棂忽而因此“吱吱”作响,甚是怖人。
“你可以试试,能不能逃得出本王的掌心。”他说完这句话,化作一阵烟雾消失在我眼前。我惊坐而起,才发觉原来是场梦。
冷汗自鼻翼滴落,浸透在衣领上,让我心里平添了一丝燥意。春娘此时却在我这儿,倒了杯茶给我,道:“压压惊吧,今晚上看样子咱俩谁都睡不好了。心里平时揣着那么些事儿,见谁都得咬紧了牙关。如今可倒好,夜里也安生不了。”
我愣了一下,将茶接过,隔了夜的茶早已苦涩难忍,可却能压惊。李绚,但愿梦都是反的,明日我若能找到长白狼,逃出皇宫,这噩梦怕是再也做不着了。
“春娘,明儿个是立春吧。咱们却是一张春饼都吃不到。还得喝那稀米汤,啃那干馒头?”我忽而想起日子,便扯了个话题闲聊,也算是打发困意吧。
“知足吧,还春饼?你个丫头口味倒是娇气,平日也不见你惦念什么。如妃那院子里有只芦花母鸡,明儿个咱要两个鸡蛋,自己炒着吃吧,也算是解解馋。”春娘将我的乱发捋顺,轻轻笑着道。
我点点头,这么一说,肚子倒还真是饿了,不过现今晚上也没什么,便又下床倒了一杯凉茶提神。
一夜过去,春娘在灯下熬了一宿,说是睡不着了。我却是又睡着了,第二日醒来就闻到院子里有菜香味。
“还不快些起来,再晚了我们可就都吃光了。”见我起身,春娘在院子里跟我喊道。
“这便来。”我应了一声,手脚并用地起身穿衣,又找水抹了把脸,来不及梳头发就出去寻香味了。
“如妃说她攒了一篮子鸡蛋呢,她也不喜欢吃,都送咱们了。这是一点菠菜,方才来送菜食的公公给的,喏,吃吧。”
望着那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菠菜炒鸡蛋,我忽而鼻头发酸。曾经的我,可曾想过有朝一日想吃个炒鸡蛋也要等别人送?
曾经的我,似乎日子过的比现在还苦,又似乎,奢侈到万人唾弃过。
曾经的我,是如何?
“唔,倒是挺香的,春娘,你手艺不赖。”我笑眯眯地加了一筷子鸡蛋,吃相不雅地放入口中。
听见我称赞味道好,春娘也坐下来一同吃,还道:“我的手艺当然好,想当年先帝也是赞不绝口,说我是天上的膳房仙女转世呢,这儿若有食材,就算是御宴我也做得出。”
我“嗯”了一声,没多问,她要是想说早就说了,用不着等我开口。
开春了,又是一年桃花开了。
“不好了,不好了,两位主子,如妃娘娘出事儿了。”娟儿忽然从门外跑进来,一脸慌张。
“出什么事儿了?”春娘比我先开口:“早上我过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呢。”
“这几日开春,不是发现殿里有耗子么,就跟管事儿的公公要了些毒耗子的药来。我平日就将那毒药包放在木柜子角落那儿。方才娘娘唤我出去,我照办了,哪知道不一会听到娘娘倒地的声音,进门一看,她吞了耗子药了。”娟儿满脸写着慌张无措。
“那你还待在这儿做什么,抓紧让公公找太医去啊。”春娘道。
“没用了,断气了。”娟儿说完这句话,语气里带了一丝颓然。我记得曾闲聊时她说过,她刚入宫的时候就被指派到永巷伺候如妃,二十来年了,如妃对她也极好,两人倒是成了离不了的人。如今如妃走了,娟儿指望着什么活下去呢?
“你家娘娘怎么会突然吞药呢?”不是都告诉我长白狼的事情了么,她不是很想见到定安王吗?怎么会突然想死呢。
我想不通。
“昨儿个晚上,娘娘做了个梦,梦醒了就说王爷走了,看不着了。”娟儿嘟囔完这句话,跑出院子,说要去找公公来抬尸。
我叹了口气,心里却琢磨着昨儿个到底是什么日子?怎么晚上我们都做了噩梦?难道是什么预兆?
不,应该不会的。
我默默在心里这样念叨着,可实则一点底也没有。
南州那头一直都没有消息传过来,也许是有的,几封被称之为家书的监视密函,被呈给皇帝,其他人对于这位汉王的处境一无所知。
是的,发生的一切我都不清楚,如果早知道南州的那几年会让李琅变了一个人,我当初是无论如何也会陪着他去封地的。
南州。
李琅拧着眉头站在府门口,这炎热的天气简直要把他的心都点燃了,还有身后府内那怨天尤人,叫苦不迭地哭诉声,都无疑在他的心上火上浇油。
“王爷,照我说,咱们这事儿跟苏云儿那贱胚子脱不了干系。她没来的时候,咱们什么时候不是顺风顺水的,哪至于落到这步田地?如若不是她这个扫把星带了厄运,皇帝百年之后,那位置还应该是您的呢。”梁侧妃着了一件长袖的裙衫,她心里早想脱了干净躲在屋子里,可规矩不准她这样。那么,就只能埋怨别人来解气了。
“闭嘴!这大逆不道的话也是你能说的?越发没规矩了。”李琅怒吼了一嗓子,叹了口气坐在石阶上,招招手让梁侧妃也随他坐下。
“本王为你讲个故事吧。有一群弟子要出去朝圣。师父便拿出一个苦瓜,对弟子们说:‘随身带着这个苦瓜,记得把它浸泡在每一条你们经过的圣河,并且把它带进你们所朝拜的圣殿,放在圣桌上供奉,并朝拜它。’弟子朝圣走过了许多圣河圣殿,并依照师父的教言去做。回来以后,他们把苦瓜交给师父,师父叫他们把苦瓜煮熟,当做晚膳。晚膳的时候,师父尝了一口苦瓜,语重心长道:‘奇怪了,这苦瓜泡过那么多圣水,进过这么多圣殿,竟然没有变甜。’他的弟子们听到这句话后,大多开悟了,你可懂了?”
梁侧妃琢磨了一阵儿,没合计过味儿来,问李琅:“这事儿跟妾身刚才说的话有什么关系?”
李琅欲哭无泪,点着梁侧妃的头道:“你啊,你啊,真是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