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累了,加上这一整天也没好好歇息,终于昏睡过去.
如此,李琅也才放下心来。将她抱到榻上,然后带着我退了出来。
“你先回去吧,若不认识白虎殿的路,找个宫人询问着,本宫不是给你腰牌了么,宫人会听话的。”李琅对我嘱咐道。
我下意识觉得不对劲儿,扭头问,“你呢?不跟我一起回去吗?要去哪儿?”
“本宫去宣室殿。”
宣室殿?皇帝的寝宫?
“皇帝这个时辰不是早歇息了?怎么会见你?”
“那就跪一夜,明日早朝,开门亦会见到。”他抿唇道。
我叹了口气,不予阻拦,这是他的家事,我无资格参合。叫了个宫女给我带路,回了白虎殿。
让宫女帮我熬了些姜汤,常伺候我的宫人见我这个鬼样子吓了一跳,一个劲儿询问我要不要请太医。却被我拒绝了。
李琅一夜不曾回,我一夜也未曾谁安慰。在床榻上辗转反侧,刚闭目睡着,有点响动便又竭力睁大双眼让自己清醒过来,生怕下一刻发生什么。
其实无论龙将军入狱是否遭人陷害,目前的局势都十分明朗,龙氏一族皇帝是指定要灭,谁都保不住。可这接连着呢?李琅身为皇后嫡亲之子,龙将军的亲外甥,他可否也会被殃及?
“咚,咚,咚……”一声连带着一声鼓声在我耳边响起,我翻身起来,询问宫女,“什么声音?”
“回姑娘,奴婢也不知。”宫女怯怯懦懦的,一脸惊慌。
看外面天已大凉,李琅怎么还未回来?
半个时辰后,李琅被人押了进来,还有随行太监,提着嗓门道,“皇上有懿旨,二皇子倒行逆施,即日起,无皇上允许,不得出这白虎殿半步,钦此。”
“儿臣叩谢圣恩。”李琅似是失了魂魄,面色苍白。
待那太监走后,我跑到李琅身边急迫询问,“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会被软禁起来?”
柳妃与几位侧妃赶了过来,梁侧妃再次将我推到一旁,见我未戴面纱,双手捏起我的脸道,“也是个美人胚子,就是憔悴了些,殊不知怎么不敢见人。”
我早已忘记自己未戴面纱之事,如今想起,也是晚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无暇顾及梁侧妃的嘲讽,问向李琅。
“没规矩,拉下去,掌嘴。”柳妃瞪了我一眼,眼神却在触及我脸的那一刻变得震惊。盯着我好半天,轻轻说了一句,“你不是她。”然后扶着李琅回了正殿。
有大胆的奴婢奉命来打我,被我一巴掌闪开,“滚开,再碰我一下姑奶奶要了你的命。”我心情变得莫名糟糕了起来,今早的鼓声,李琅失魂落魄的神情,怕是比我预计的更为不妙。
直到傍晚,柳妃才与几位侧妃分别回了自己的屋子,我才有机会偷偷跑去询问李琅。
他见到我,并没有觉得惊讶,淡淡地说,“父皇这一次,要赶尽杀绝了。”
“怎么回事儿?”我询问。
他的手无力地垂在椅子上,身子软垮垮的,像是一丝力气都没有。“我昨晚上跪了一夜,今晨父皇宁肯晚上朝三刻也不肯见我。我被逼无奈去击了鸣冤鼓。可是,可是……”
我听到这儿全明白了,皇帝不见李琅,是因为见了也毫无用处。他想撤龙将军的兵权,他想毁龙家的势力,谁说什么都白扯。李琅被软禁不是因为他敲响了鸣冤鼓,而是因他身上一半的血液,也姓龙。
他忽然起身,狠狠抓住我的手臂,让我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云儿,你去见我舅舅一面吧,我出不去,可你呢。父皇定是不会让他活下去了,你去看看他,看看他临走时,还想要点什么,说点什么……”
李琅的眼泪无声落下,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我看他如此伤心,将手臂抽出来,去擦拭他脸上的泪痕,点头允诺。尽管我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进入天牢,但我既然答应了,就会尽全力去办到。
这一夜,李琅拉着我说了很多事情。他说,他还年幼的时候,舅舅就时常打胜仗,还收了乌桓部落。他的舅舅是他眼里最大的英雄,他就想,将来长大,也要习武当兵,上阵杀敌,做个大英雄。可是后来,国泰民安,再也没有战事,他自然安安稳稳的做皇子,后来的太子,再也没有机会去完成年幼时心里的梦想。可是舅舅对他说过,“常思奋不顾身,而殉国家之急。”无论到什么时候,也要把国家放在第一位。
就这样讲着,我们两人坐在地上相互依偎着,昏昏沉沉的睡去。再次醒来时已是天亮,除了地上不规则形状的蜡油,一切不曾有丝毫变化。
我换了一身宫女的服饰,从大殿后门而出,揣着腰牌一路打听赶去了天牢。而李琅则需装作一副愤怒的样子,老老实实在白虎殿中扮演被软禁的皇子。
铜墙铁门,我望着比我高上大半个人的牢门,不禁有些发慌。这样的地方,想跑也应是跑不出去吧。
“何人?”一柄钢刀出鞘,就差抵在我脖子上。
“本官是立政殿的女史。”我将腰牌举到他们面前一晃而过,腰板挺了挺,用来掩饰我的心虚。
几名侍卫依然不依不饶,“既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来这里做什么?这里关的都是死囚。”
我从袖中取出几枚银锭,一人一枚塞了过去。“本官既是帮皇后娘娘办事,也勿要多询问,免得落了责怪。这事儿你们几个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好,我进去寻个人,问两句话便走。”
他们收了银子,虽板着脸,但还是开了门,“快去快归。”
“多谢。”我几乎是奔了进去,一个个铁牢都是露天的,三堵墙一扇门,一座连着一座。什么味道都有,饭菜的馊味,血腥味,污浊臭气,我一咬牙还是走了进来。
“你找谁?”有看守天牢的狱卒拦住我。
我又递了一锭银子去,“劳烦问问大哥,龙大人在何处?”我一边询问还一边发着冷颤,耳边依旧充斥着他们的声音,喊冤,求饶,哭喊,怒骂……
他掂了掂银子,不耐烦的冷哼一声,将其揣进怀里,道:“跟我来吧。”
我应了一声跟着他走,大约往前走了二十来米,他停下,指指右手边的屋子,“就他,快点。”
我道谢,然后等着他将牢门打开,让我进去。
我望着面前衣衫破旧,满身血痕,一头银发的老人,忽然间沉默。他真的是李琅的舅舅,叱咤杀场多年的龙将军?
“咳咳,你是谁啊?”他咳出一口血痰吐在地上,发灰的眼打量着我。
我蹲下身,依靠着墙坐在了稻草上,原因很简单,我不想下跪。我见那狱卒锁好牢门走远了,便如实说道:“我是二皇子的妾。”
他的眼里有一丝震惊,还有一丝欣喜,声音颤抖着询问:“是琅儿让你来的?他可还好?”
“今晨被皇帝禁足了,不过跟你比起来,已是好得多。”脚下爬过来一只潮虫,我尖叫一声往后挪了挪,龙将军看见后轻笑,褪下靴子扔过来,正好将那虫子拍死。
“真想不出,琅儿那样聪明的孩子,怎么会让你这胆小的女娃来见我。”他讥笑一声,扯到了身上的伤口,咬着牙闭上了嘴。
我将头抬了抬,竭力不去看那只已经死掉的虫子,尽管心里非常害怕。“我没有劫狱的本事,却还是有愿意倾听的双耳和传话的嘴巴。”
“有些脑子。”他哈哈一笑。
“我时间不多,你倒是讲不讲,不讲我可走了。”我双眼往上翻了翻,很是无奈,他再这么评论下去,怕是直到掉脑袋也同我说不上两句正事。
“你个丫头,我将死之人都不急,你急甚?”他叹了口气,眼神黯淡下来。
“皇帝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比他年长近十岁,他那一身骑术还是我教的。他小时,成日想着辙的央求我父亲偷偷把他带出宫,然后缠着我‘龙大哥,龙大哥’的叫,跟在我身后跟个小尾巴似的。一转眼呐,他都老了,他坐上了那个九五之尊的位置,我帮他夺下了江山,便用不着我了。”他又咳了几声,唇边却带着笑意。
“你没有跟西岳勾结?”我话出口,后悔了几分,问这样一位忠臣,是不是多余?
“笨丫头,我一个花甲之年的老头子,勾结敌国做什么?我这大半辈子的时间都在帮凌国夺江山,固社稷,到头来要亲手毁掉吗?只可惜,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破,谋臣亡。天下已定,我固当烹呐。我这一辈子,若说来也风光,一朝将军,亲妹子是皇后,亲外甥曾是太子,这满朝上下谁敌得过我?不曾想,到老了,却摊上这事儿了。就是命,就是命呀。”他笑着长叹,一声连着一声,这模样让我看起来万分心酸。
龙将军戎马一生,看似风光无限,实则不封王不封侯,因那皇帝忌惮,他知道自己的实力万万敌不过龙家军队,他记得自己的父亲也曾是将军,夺下了前朝皇帝的江山,所以,他最后留给龙将军的赏赐,便是一个“死”字。龙将军以这样的罪名死去,儿孙便皆不可受得重用,不为官不为臣,再想谋反,难如登天。多好的棋啊,只可惜了龙将军,你一辈子效忠的君主,却不曾有一刻信任过你。
“他心虚。”我愤愤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