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从山隙里透过最后一丝余晖。
李家村东头的坡地上,突然从篱笆院子里传出一声妇女的哭叫。
“虎子!我的虎子哟!”
王寡妇抱着瘦弱的男孩坐在床上,微腴的身体剧烈颤抖,惨白的脸上挂着两行眼泪。
怀中的儿子面色呈出病态的殷红,浑身烫得像火炉,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接连不断的滚落,口中却一直喊着冷。
这是热病,早些年村里孩子许多因此早夭,连县里的大夫都无力回天,王寡妇守寡这么多年,跟儿子相依为命,半点不舍得他受苦,万想不到他竟会患上这夺命的病!
春深时节,昼夜等长,村里人大多吃罢饭便关上了房门,早早地睡下了。
王寡妇抱着儿子,从坡地上跑下来,声嘶力竭地大喊着救命,却敲不开任何一户人家的门。
荒村野岭的,连个药铺都无,村民们更是不懂医术。要去找大夫,还得用马车赶上大半天路到县城。眼见着快入夜,谁也不想多管这种闲事。
再说,这热病,根本也就无药可医。
王寡妇脸上汗水与泪水交织,绝望地抱着儿子回到家去,跪倒在院子里。
她能感到怀中人生命在慢慢流逝,连同她的希望一起。
“虎子……你要是这么没了,娘也不活了!”
王寡妇将儿子紧紧拥在怀里,被血红的残阳拉扯出一道凄凉的剪影。
这时,坡底道上突然出现了一个逆光的人形。高挑,纤瘦,背后拖着一个巨大的木箱,步履迟缓而坚定。在远空的映衬下,仿佛乘着漫天似火的晚霞而生。
走得近了,才发现居然是个年轻的女子。她扛着个漆黑的药箱,少见的三横三竖格子,宽大沉重,将消瘦的肩背压得有些弯曲。她走到栅栏前,将药箱放下,衣袖擦去满脸的热汗,长长吁了口气。
王寡妇泪眼婆娑地抬头。
“啊,大姐好。我叫罗瑛。”罗瑛见人便笑,透红的脸颊上五官说不出的清秀,“请问李汉山家在哪里?”
王寡妇只是流着泪,什么话也说不出。
罗瑛看到她怀中的男孩,脸色倏地凝重起来。
“面红,目赤,舌苔暗黄。”罗瑛一边低喃,一边将手搭在男孩腕子上,凝神了片刻,双眉渐渐舒展开来。
王寡妇在床边站着,大气也不敢出,见此忙问:“怎么样?虎子……还有救么?”
“没事,感冒……啊不,”罗瑛笑着改口道:“风寒而已,我刚好带了药,稍等。”
说着,她将药箱打开,九个格子抽开,中间还分了隔层,一格两空,总共十八味药。她迅速挑拿几样,用纸包好,对妇人道:“有砂锅么?”
王寡妇连忙道:“有,有!我去生火!”
罗瑛道:“我去便好,大姐按我方才说的,先用酒擦孩子全身,再用湿毛巾搭在他额头、手腕和小腿上,热了便换掉。”
王寡妇抹着眼泪点点头。
半个时辰后,药煎好了,王寡妇小心地喂儿子服下。罗瑛摸了摸虎子的额头和四肢,温度已经减退了一些。
“这药需一日三服,我待会儿将煎法告诉你。”罗瑛又包出两袋,交到妇人手中,“磨碎了效果更好些,但我现在没有工具,只能劳烦你多费点功夫了。”
王寡妇感激涕零地接在手里,差点没给这救命的菩萨跪下。
罗瑛扶住她,笑道:“分内的事,当不得如此大礼。只是有个事情想请问大姐。”
王寡妇忙道:“请说,请说。”
罗瑛将药箱重新背上,从怀里掏出一张盖着官印的文书,拿在手中扬扬,“敢问李汉山家在何处?我买了他家的老房,今日便要搬进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