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遇人不淑,嫁与中山狼,风刀霜剑严相逼,为保全性命,不得不深夜入山避祸......”说着说着,想起上一世家人宠她如掌中珠,再想想这一世的辛酸,姜云岫不觉滚出两行泪珠。
揭了人家心头伤疤,男人轻咳了声,有些不自在,幸好有胡子遮面,看不出他面色。
“让你见笑了。”姜云岫飞快拭泪,轻声道了歉。
气氛一时古怪了起来,没人再说话。
待白芨收拾好了东西,姜云岫将药箱留下,再次行了道谢礼,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下了山。
大约一个时辰后,一队装备精良的军卫来到山里,跪在冷厉男人面前,“王爷,属下来迟。”
冷厉男子赫然是靖北王程恪。
原来他一路追着姜奎布下的死士追到了京城,将京城搅得人仰马翻,他一个无诏不得入京的掌兵藩王,如此行事,简直是大胆狂妄至极。
宫里的老皇帝气得吐血,大骂他犯上作乱。
安王趁机进言,既然靖北王敢私下入京,他们索性将他斩杀,杀了再说他们不知道这是靖北王,以为是个犯上作乱的乱臣贼子。
封在北地,世袭罔替的靖北王府程家,一直是插在历代帝王心里的一根刺。
可一则要靠靖北王府阻拦一众凶残的蛮夷,一则经过几代积累,程家掌着一支悍不畏死的军队,龙椅上的帝王不敢贸然动手。
可若是趁着这个机会,杀了程恪,程家军定然大乱,心腹大患迎刃而解。老皇帝呼吸急促,立马让安王尽快行事。
至于没了程恪,程家军大乱,那一众被程家军压着的蛮夷会如何,老皇帝并不在乎。
在他心里,一直被程家军拦在边界的蛮夷是疥癣之疾,掌着大军的靖北王府才是心腹之患。
安王恨不得早早杀了靖北王,以绝后患。
得了老皇帝的旨意,立即将自己训练的死士全都放了出来,程恪带的亲卫不多,一路拼杀出京城,直到进了他的地盘,在这小青山里才将安王的死士杀尽。
一路带着的信号弹也用尽了,府中亲卫能这么快找过来,已是不易。
“都起来,把贼子的脑袋割了,风干后送到京城,本王送给安王的大礼。”程恪声音沉冷,带着无尽杀机。
他带的亲卫也死得只剩下一个朔风,甚至就连朔风,若不是遇到那个女人,也保不下来。
不知怎的,程恪眼前竟浮现出那女人低头垂泪、黯然神伤的样子,见了鬼了,他连她的样子都没瞧清,竟觉得她很是可怜。
他狠狠皱眉,想驱散这莫名其妙的思绪。
“回府。”
他一连好些日子没有休息过,坐进了马车,闭目休憩,就是睡不着。
“金风。”他猛得拉开车帘,“查查城里哪家年轻媳妇被逼得活不下去了。”
亲卫首领金风瞠目结舌,这......他耳朵出了毛病了吗......
“王爷,城里那么多人,属下......还有其他线索吗?”
程恪剑眉一拧,这后院之事确实不好查,“应该是医药之家,你先从这些人家查。”
“属下遵命。”金风不敢再问。
“唰。”车帘放下。
这次,靖北王心里舒坦多了。
可惜,他还不知道,他要查得渣男,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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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云岫与白芨两人直到傍晚,才终于到了城郊的清心庵。
清心庵是太妃清修的庵堂,并不接待香客,姜云岫报了自己靖北王妃的身份,守门的僧尼才去报了信。
“王妃,请随贫尼来。”一位年过四旬,慈眉善目的僧尼来迎她入内。
获准进入清心庵,姜云岫松了口气。
姜云岫主仆身上带伤、衣裳沾着血污,形容实在狼狈,带路的僧尼却视而不见,并未多问。
将两人带到一处静室,桌案上已放了几碟素斋,“王妃先用些斋饭,一会儿沐浴的水就烧好了。”
姜云岫也知道这副样子面见太妃实在失礼,便道了谢,随便垫了几口,洗了个澡,换上僧尼备好的新衣,舒坦多了。
“不知师父怎么称呼?”
僧尼双手合十,“贫尼法号圆洁。”
“圆洁师父。”姜云岫也双手合十回了个礼。
“阿弥陀佛。”
“圆洁师父,太妃可歇下了?”姜云岫等不到太妃召见,只得主动提出。
“尚未歇下。”圆洁回道。
“还请圆洁师父通禀一声,云岫想给太妃请安。”
圆洁师父摇了摇头,“明澈法师让王妃先休息,明日早上再见。”
姜云岫一怔,明澈法师?
“阿弥陀佛,明澈法师是太妃的法号,在这清心庵里,没有靖北王府太妃,只有明澈法师。”圆洁师父解释道。
姜云岫连忙应了,“晚辈明白了,晚辈明日再拜见法师。”
“阿弥陀佛。”圆洁师父很快离开了。
静室打扫得很干净,床上的被褥应该是新晒过的,蓬蓬软软的,很温暖,窗子紧闭隔绝了寒风,室内还燃着宁神的檀香。
可姜云岫翻来覆去许久,都睡不着。
她好似一直听到外面有跑动的脚步声,索性不睡了,翻身下床,拉开窗子,倾耳细听,果然是杂沓的脚步声。
夜这么深了,庵堂里怎么会这么多人跑动,是出了什么事吗?
穿上衣裳,姜云岫开门走了出去,沿着走廊,出了跨院,拦住一位提着热水小跑的僧尼,“这位师父,请问庵里出了什么事?”
被拦住的僧尼,看了看她,猜出了她的身份,这么些年庵堂里也只留了这么一次客。
回了一礼:“王妃,明澈法师头痛又发作了,贫尼赶着送水。”
“太妃......法师怎么样?我和你一起去。”姜云岫大急。
“王妃,法师身边有人侍候,你歇着吧。”
“我会医术。”姜云岫催促她,“赶紧走。”
太妃居住的静室,灯火通明,室内室外许多僧尼忙忙碌碌,圆洁师父见到姜云岫,很是惊讶。
“圆洁师父,我会医术,让我给太妃......明澈法师诊治吧。”
因明澈法师罹患头痛多年,庵里住着位女医,只是这病,看了多少大夫,吃了多少药,总除不了根。
尤其是近几年,发作的更为频繁,每次看着法师忍受剧烈头痛的痛苦,她们恨不能以身代之。
“王妃,进来吧。”
姜云岫进了静室,见到一位年近半百的女子坐在圈椅上,额头覆着热毛巾,闭着眼,紧握着椅子用力到迸出青筋的手背和不时跳动的眉心和眼皮,彰显着她此时承受的痛楚。
可她一声儿都没叫痛。
姜云岫认出这就是靖北王府的太妃,清心庵里的明澈法师。
她穿着一身僧衣,除了腕上一串佛珠,浑身上下再无一点首饰,可这一点儿都掩不住她雍容的气度。
她没有剃发,一头长发绾了发髻,戴着一顶僧帽,露出的鬓角处的头发,仍然乌黑。
她脸上有着岁月留下的纹路,尤其是眉心,许是因为常常皱眉,这里的纹路更深一些,可她仍然是美丽的。
真正的美人,美在骨子里,即便随着时光老去,也依然是美丽的。
太妃,是真正的美人。
许是感受到了她的视线,太妃睁开眼,打量了她一眼,“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