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旧人

　　两日后。

　　云乐是被吵醒的，身子像是被碾烂又重新捏好的，没有一处不痛。她睁开眼，外头的声音也逐渐清晰起来，隐约是两个男人在吵架。

　　意识回笼，她意识到自己应当是被救了，伸手摸了摸胸口和腹部，全都缠上厚厚的布条，身上衣服也换过。

　　“你到底让不让开！”

　　“顾公子吩咐过，云姑娘现在不见客。”是秦年的声音。

　　她刚想开口问谁来了，嗓子却哑的厉害，连声音的发不出，撑着床板坐起来却浑身软的完全坐不住，只能软绵绵的倚靠着床柱。

　　“你要干什么！你不能...”秦年又急又怒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随之门被猛的推开，门沿磕在一旁的墙上撞出咚的一声。

　　门口走进来一个身长玉立的青年，他也穿着长青派的修士服，腰间挂着一柄剑，看起来华丽无比，剑穗都是繁复的绳结。那人眉峰不利，眼狭长，看起来一副市侩精明模样却硬是装着遗世而独立的风范。

　　“云妹。”青年喊了一声。

　　云乐不知道这是不是在叫自己，她把目光又挪到秦年身上，询问意味的看着他。

　　“公子下山去了，今日傍晚之前应该就会回来。公子已经为姑娘求得问灵牌，只消姑娘伤势好些便可再试试。”秦年看出她的意图，解释道。

　　云乐点点头，也不知是什么心情，只觉着一种熟悉的安心感涌上心头，瞬间就什么也不想了，好像真的可以把全部一切托付给他。

　　那青年眯了眯眼睛，不快的说：“你真当是水性杨花爱上了那个凡人废物？”

　　云乐听着觉得废物这两个字扎耳的很，可她现在喉咙火烧一般，发不出声，于是只好拿眼睛去瞪那青年，希望他有点眼色，赶紧离开。

　　“阙修士，云姑娘身体还没恢复，请你不要打扰她。”秦年抬手拦了一下正准备往前的青年，被青年嫌恶的一把推开。

　　云乐听出他就是自己那个曾经定婚过的竹马阙尘言，不仅如此自己好像现在还在青屿山上，这不太妙。

　　“她是我从小定亲的妹妹，我来看我妹妹怎能算打扰？”阙尘言掀起眼皮子看了一眼秦年，他嗤笑一声又说：“再说了我和云乐一起长大，她早就是我的人。”

　　秦年憋的脸红也没能说出一句反驳的话来，却不让路的挡在阙尘言面前，誓不叫他再靠近云乐一步。

　　“水...”云乐看不下去，竭力发出一个音，嘶哑的可怕。

　　秦年反应过来顾清弋的嘱咐，也顾不上阙尘言，赶紧倒了一碗水先给云乐端过去，云乐手上没力气，只能半托着秦年的手，就着他的力喝了半碗，那股子灼烧感逐渐退去她才停下。

　　阙尘言站在一旁，眼神很是复杂，大抵是看不惯云乐拉着秦年的手喝水的动作，冷哼一声。

　　秦年又添上半碗水，把瓷瓶拿出来倒出两个药丸化进水里，那水不消一会就变成褐色的。

　　“秦年，是顾清弋救的我？”云乐权当没听见，径直问道。

　　秦年动作一停，低下头去，似乎是在犹豫，又痛下决心一般说：“是，公子把整个乾州的家产抵给青山派救下了姑娘。”

　　云乐愣了愣，不太确定的问：“整个乾州？是指...”

　　“大秦十四州，公子游历四方每个州都有些家业。公子在乾州设了许多药铺医堂，还有许多药圃和宅子。”秦年没抬头，他说的朴实，却叫云乐心惊。

　　整个乾州，无数医堂药圃，他全都舍弃了，就为一个相识不过三天的女子。

　　云乐无法再以最坏的心思去揣测顾清弋的想法了。

　　她身上一文没有，左右就只有一条命，还是顾清弋亲自救回来的。要是顾清弋真有图谋她什么，也不妨事，芸芸众生皆为利往，她能给就一定会给。

　　“云妹。”阙尘言被忽略这一会便觉得有些烦躁，打断两人说话道：“我还在这，你不打算说些什么？”

　　“哦，多谢。”云乐敷衍的说着，还想多问问顾清弋的事，这没眼见的阙尘言却不依不饶的说：“云妹，我知道你怪我没有娶你，可我也没有办法，你不愿我为难的不是吗？”

　　“都过去了，你不要放在心上。你要是为了这事来的，可以回去了。还有不要叫我云妹，我们已经没什么关系了，我...亲人也已经故去了，所以你可以当我是陌路人。”云乐自认为已经解释的很清楚了，却看见阙尘言的脸越来越黑，隐隐有发怒的征兆。

　　“陌路人？你就当我是陌路人？也是，如今攀上顾清弋这根高枝，自然是看不起我了。你当顾清弋是什么好东西吗？”阙尘言冷笑着靠近云乐，被秦年一把拉住胳膊，阙尘言一把甩开怒道：“你这下贱胚子，少碰我，脏了我的衣服！”

　　云乐不知道她是哪根筋搭错，失去记忆之前竟然会喜欢这样的人。

　　“顾清弋在我看来是好人，秦年在我看来不是下贱胚子，而你——”云乐斜眼打量了一下阙尘言，面无表情的说“在我看来只是个自以为是不要脸的无名氏。”

　　“云乐你！”

　　“你可以出去了吗？”云乐指了指门口。

　　阙尘言几乎是下意识就想扇她巴掌，秦年先一步看清他抬手的动作，立刻就挡到云乐面前。

　　长青派收了顾清弋的钱就不可能再为难云乐，阙尘言也不是个傻子，此时要是动起手绝对是自己吃亏，于是他放下手来，恶狠狠的盯着云乐。

　　“云乐，你别妄想我再看你一眼。”阙尘言说着。

　　“乐意至极。”云乐随意附和一句，阙尘言便是黑着脸头也不回看来走了出去。

　　秦年跟着把门关上，他又低着头走回来拿起药碗，递给云乐。

　　云乐盯着褐色的药汁，蓦然想起迷迷糊糊中有人哄着她喝下的那几口苦到惨绝人寰的水。

　　那是顾清弋吗？

　　秦年像是听到了云乐脑海中的想法，立刻说道“公子吩咐的。”

　　云乐不自然的咳了一声，有点不好意思的赶紧接过药碗一口闷了。那苦味荡气回肠，喝的云乐差点吐出来。

　　她皱巴着脸把药全部咽下去，一边将碗递回去一边吐着舌头。

　　秦年又回归了闷葫芦的模样，一声不吭的涮好碗倒上清水给云乐漱口，周到的一脉相承，一看就知道是顾清弋手下出来的。

　　云乐睡了两天，现在虽然身上还痛的不行，但是精神已经好很多，此时与秦年相对无言。

　　她眨眨眼，十分诚恳的说道:“抱歉，连累你了。”

　　没等秦年说话，云乐又自顾自的说:“还有顾清弋，我现在负债累累，要做牛做马还你家公子了。”

　　“公子不需要云姑娘报答，待姑娘身子好些，公子会送姑娘离开。”秦年冷不丁的冒出一句来，云乐便侧目去看他，没头没脑的说：“那顾清弋需要侍卫吗？”

　　秦年给她吓了一跳，完全没想到这个还受着重伤的姑娘竟然想去给人做侍卫。

　　“我上次被那几个修士围攻时，他们用灵气压制我，可是我感觉我体内灵气运转的更顺畅了…”她若有所思的说道：“我感觉，直觉…我好像就快步入筑基了。”